因为担心安全问题，张学毅和林恩都是第一次来京城。

不过入城后，城内的建筑和街道明显要比他们想象中要干净很多，路上的行人也不少，还有许多工人在烈日下赤膊上身，挥舞着镐头在挖掘下水道……每走一段，都能见到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马车上，张学毅感慨道：“……张家伟他们干得还不错啊！下水道都开始施工了……喏，那边还在拆房子！”

林恩顺着方向看去，右前方大约一百米外，二三十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正手提棍棒把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外面，里面几十个汉子抡着大锤在拆砸着一栋二层砖木楼，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在哭喊着什么。

“……好像是房主人在喊。”林恩打开马车窗听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

“……小杨，你去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张学毅感觉可能是张家伟他们的手下在强.拆民宅，便吩咐护送自己的卫队长问明情况，这个事他必须了解清楚。

虽然现在东华军控制了京城，但是道理还是要讲的，当众拆人家房子算怎么回事？

“是！委员！”年轻的卫队长杨上尉立刻敬礼，带着两个背着步枪的士兵小跑过去，没过多久就回来，微红着脸对两人禀告道：

“……张委员，林主教！问清楚了，那是新成立的移风易俗司和巡警处在拆毁一处象姑馆……也就是嫖.相公的地方！

……刚刚哭喊的那人，就是此处淫.窝的东主！真是罪恶的人，他的灵魂一定得不到救赎！”！

马车上张学毅和林恩听完，互相看看，都是一阵哭笑不得。

明朝人……玩得还挺花啊！

林恩略微一思索，就想起了不久前北直隶教区的报告，上面就提到了京城繁荣的风月行业，不光有官方教坊司，还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连专门提供穿衣打扮作女子态的的男子的场所，也有许多。

特别是后者，还是城里达官显贵们常去的高档去处，很是流行。

上海那边也有汇报，江南地区的风月行业以秦淮河最为出名，每到夜晚，无数条画舫点亮的红灯笼照得两岸如同白昼，真是绵延数十里的温柔乡……

“这帮混蛋！整天想着裤.裆里的那些破事！明朝不完蛋才怪！”张学毅恶心的骂了一句。

林恩却又问了一个问题：“……小杨，你刚才注意围观百姓的反应了吗？他们支持不支持拆掉这些地方？”

小杨回忆了一下，困惑道：“主教……那些百姓们好像不太理解，我刚才还听到有人说这是什么雅事……要不要我再去问问？”

林恩摇摇头，“不用了，辛苦你了。”

“……那我去前面了。”

杨上尉点头，然后分别对两人敬个礼，转身上马，继续引领车队向前。

马车上，林恩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张学毅叹息道：

“……按照历史规律，上层精英文弱化享乐化，社会意识女性化，民众道德滑坡，这是一个民族彻底堕落的表现之一！

古希腊，古罗马，魏晋南北朝，无不是如此！

现在的大明，除了经济上的贫.富差距悬殊和政.治上的权利和义务不对等之外，这种社会意识上的堕落，恰恰是最难以改变的！

如果不用猛药，单凭教育，我们也许需要两代人的时间，才能让明朝人重新尚武自强起来！”

张学毅看着这个一向目光深远的同伴，沉默几秒，突然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说的猛药，是指教会？”

林恩点头：“精神和文化上的病，当然只能用精神文化方面的药来治！

明朝人太世俗化了，甚至可能比我们那个时代还要世俗！

世俗到全社会完全失去了理想，所有人头脑里只剩下了利己主义、实用主义，还有机会主义！

每个人都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除了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利益，根本容不下更纯粹，更高级，更宏大的命题了。

而想要改变这一点，我们需要赋予这个民族一个新的梦想，一个新的目标，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不同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同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同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新故事。

这个故事只能由教会来讲，其他什么组织和力量是无法完成这一点的，因为这是精神和文化领域的改变，不可能靠行政命令和军事手段完成！

只有我们讲好了这个新故事，让明朝的一亿几千万人相信盘古在看顾诸夏子民，相信盘古以下人人平等，相信实证主义的科学方法，相信国事付诸公论，相信法律和规则至上，相信探寻真理崇高且伟大，相信人不完美且没有完美的人，相信人是目的不是手段……

只有把这些信条植入进大多数人的头脑中，我们才能将大明的这一万万几千万臣民，转变为诸夏的公民！

只有这样，我们未来才不会重蹈覆辙，堕入封建主义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只有这样，我们提才能跳脱出封建的周.期率，获得一个进化到更高层次的可能性。

第357章 杀猪（4k）

我想不到有比教会更加合适的工具了。”

……

“……你们可算来了！”

十王府胡同，华北战区总司令张家伟抱着膀子，见到两人跳下马车，走过去就是一通埋怨。

“……我说张老大，林大主教，你们到底在那边忙啥呢？我上个月就请你们过来，结果一拖拖半个月，你们知道这半个月我有多心累吗？

城里城外的那些混蛋没一个省心的……”

“……行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你就别叫苦了！”张学毅摆摆手，打断了这家伙的抱怨，他原本是东江军的参谋长，当过张家伟的上司，很清楚这家伙的秉性，所以直接说了好处。

“我这回来还带了五十万银元，其中三十万是给第二师和第三师军官和士兵的额外嘉奖，剩下的二十万用来扩充辅助部队和治安巡警……”

“……才五十万？这点钱好干嘛的？”张家伟失望地嘟囔道。

张学毅瞪了他一眼：“这五十万是管委会拨付的现金，新洲银行和济州银行还会给你们两百万的授信额度……”

一听还有两百万贷款，张家伟顿时喜笑颜开，“好好！还是张老大你有本事！快！咱们别在这站着了，快进去坐！还有林主教你也是！”

见他这幅见钱眼开的混蛋模样，张学毅和林恩也不废话，跟着走进了东华使馆的大门。

“……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李仁军呢？怎么不见他人？”刚在前厅坐下喝口茶，张学毅就开口问道。

“他……和周校长去海淀那边给大学选址去了，下午应该能回来。”张家伟回了一句，然后搓着手急吼吼地问道：“银行贷款什么时候能办好？我这边正缺钱呢？

第二师已经打到了太原府，急需资金扩充辅助师，第三师从辽西回来以后还要搞嘉奖……”

张学毅摸出怀里授信函，刚要开口，林恩就问道：“你守着京城这么大的金山还缺钱？你难道没有向京城里的勋贵大臣们要钱？”

“我当然也想宰了那些肥猪！”

提起这个张学伟就郁闷，他右手拄着下巴，无奈道：“可是严老大他们不让我对那些肥猪下狠手，否则我还要什么钱啊！京城里至少就有两三千万两白银！

现在魏忠贤留下的两百多万两银子就剩四五十万了，鲁择那个贱人又扣扣索索的，我能不为钱发愁吗？”

张学毅闻言，和林恩对视一眼，立刻笑了出来。

“你们俩笑啥啊？”张家伟气恼道。

张学毅微微摇头，反问道：“……那些肥猪……他们没把银子和古董偷偷运走吧？”

“怎么可能？”张家伟拍着胸脯，“所有大户我都安排人看得死死的，保证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他说完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张学毅，又看看林恩，瞪大眼睛，试探地做了个下砍的手势，“……严老大终于同意我杀猪了？”

张学毅微笑点头，“我来之前，特意让魏忠贤写了一批亲笔信，整个京城叫得上名字的，人人有份！

嘿！他们要是不想被打成阉党逆贼，就乖乖掏钱，否则……”

“太棒了！！”张家伟兴奋地跳起来，猛地一挥拳头，“这个魏忠贤，还真是个宝！我要把城里的肥猪榨得一滴油也不剩！”

“……也不用那么极端，还要给小女皇留够维持朝廷框架的人手。”

张学毅摸着嘴唇上的胡须，笑道，“等李仁军从海淀那边回来，你们列一个人员名单，谁要杀猪，谁留下，咱们做个章程，不要像李自成似得，搞得那么难看。

也尽量不要用暴力手段，能让他们主动捐献是最好的，咱们毕竟不是野蛮人嘛！”

“对对！”张家伟小鸡啄米地点头道：“我这就派人把老李喊回来，他跟那帮家伙比较熟，更适合干这事。”

商量好杀猪的事，张家伟心情大好，听说林恩想见见小女皇，立刻吩咐人把在隔壁皇家幼儿园上课的朱淑媖给抱了过来。

“……叔叔！抱抱！”

保姆抱着小丫头刚进前厅，她就自己挣脱保姆，倒腾着小短腿向张家伟这边跑去。

张家伟哈哈大笑地几步迎上去，把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丫头抱起来转圈，往天上丢了两下，逗得小小丫头咯咯直乐，最后还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哈哈！小美，叔叔给你介绍两个新叔叔……你要是让他们笑出来，叔叔奖励给你十个糖果！”

“真的嘛？”听说有糖，小丫头两眼放光，可是又想到了什么，瘪着小嘴泄气道：“可是李叔叔他不让我吃糖欸……”

“你不说，我不说，这两个叔叔不说，谁知道？听我的……”

张学毅和林恩看着这宛如亲叔叔和侄女一样亲近的两人，都有些吃惊。

前者是觉得张家伟这小子确实有个爹样，后者则是盯着张家伟，似乎想看出什么东西。

下午快三点，李仁军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六十多岁戴着眼镜，精神矍铄的老头。

老头名叫周云毅，原时空东北某二本大学外国语言文学专业的副教授，跟老伴一同乘坐吉龙岛号登陆旅游，因为年老体衰，也没有太多管理经验，所以共和五年之前一直在执委会下属的历史研究会工作，参与编撰“先民的历史”，还兼任教会的高级顾问。

共和五年五月，周云毅和老伴来到东江管委会，负责大中华区的教育工作，并在复兴港主导兴建了东方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复兴大学，并兼任校长。

这次他到京城，正是为了建立大明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

“……小张，还有小林，你们来啦。”

周老爷子看到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也不理张家伟，直接坐在椅子上准备给自己倒水喝。

张家伟见状，连忙端起水壶给老爷子倒茶，没想到老头根本不领情，哼了一声，抢过茶壶自己倒。

张学毅见状，看向李仁军，“……这什么情况，张家伟怎么得罪周老了？”

后者一摊手，苦笑道：“还能因为啥？因为钱呗！

那家伙把管委会拨给周老建学校的钱给偷偷截了下来，还骗周老说钱还没到……一连瞒了半个月，前天老头得知真相后，气得要拿拐棍揍他……”

张学毅噗嗤一声，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林恩看着不远处的一老一少，也是忍俊不禁。

这张家伟，真是个混不吝的活宝！

那边，周老爷子听张家伟说要杀猪，立刻来到张学毅面前，“小张，你们真要拿城内的权.贵开刀？会不会有风险？”

张学毅笑道：“周老你就放心吧！管委会已经开始二期动员，准备在大明增兵，还要扩大明朝本土辅助部队的规模，我们就算拿京城这些人开刀，其余地方也掀不起浪的！”

周老爷子点点头，“嗯，那就好！我知道小严他们办事还是靠谱的！”

说完，他横了一眼舔着脸凑到自己跟前的张家伟，哼哼道：“……不像某些人，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连老人家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