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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第149章 翻供

书名: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字数:4072 更新时间:2024-11-17 03:49:55

“那日孙少爷在后院散步,撞见的是奴家,并非苏姑娘。那时孙少爷想对奴家不轨,可奴家身份卑微,又是个女子,无力反抗,便……便……”莫娘说到此处,泪水一颗颗落下,哽咽得厉害,像是再说出一个字,就能要了她的命一般。

崔佑循循善诱道:“便如何?慢慢说,说清楚点。本官在此,你无须惧怕有人会因你说了实话而报复于你。”

莫娘抽噎了两声,道:“大人,刘管家找到的那件小衣是……是奴家的,孙少爷对奴家用了强,却教苏姑娘撞见。苏姑娘侠义心肠,替奴家将孙少爷引开了。奴家因想着顾全自己的名声,一直未曾向刘管家说明此事,不想却因此损了苏姑娘的清誉。是奴家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了。”

说着,莫娘转向了千寻,拼命地磕头道:“苏姑娘,是奴家错了,是奴家错了,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莫娘这一回。”

千寻看着莫娘将额头都磕破了,却不答话。这莫娘行事太过奇怪,先前还求自己莫要将此事说出去,坏了她的名声,此刻却自己说了出来,仿佛她当真觉得连累了自己一般

。若以私心而论,莫娘想保住自己的清誉,无可厚非。若要她说出实情替千寻脱罪,却是千寻不曾想过的。这可与她从前的做派截然不同,从前她步步设局,几次都让千寻陷入尴尬地处境,若说是姚羲和授意,那无非是为了让千寻知难而退。既然莫娘是姚羲和的人,这姚羲和又对自己不甚喜欢,又岂会顾忌她苏千寻的清白呢?莫不是因为随豫同她做了什么交易,让姚羲和将莫娘抛了出来?

若真是如此,随豫到底答应了她什么?

此刻崔佑却是变了脸色,道:“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堂下贱妇,你方才说的,是这姓苏的与那孙骜如何如何,所以才会动了杀心,何以此时变了口径!”说着,崔佑看向了一旁的澹台明,道:“澹台大人,先前你也是听到的,这叫做莫娘的,说的全不是这么回事!”

澹台明闻言,却作出了一脸茫然的样子,随即又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崔大人说的是,这莫娘说话颠三倒四,想必是得了疯病。疯子的话做不得数,来人……”

崔佑怒道:“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在本官面前也敢满口胡言,来人,对她用刑!”

崔佑这边一怒,澹台明却是不敢吭声。立刻便有衙役带着夹板上前,往莫娘的十指上一套,便用力拉扯起了两边的绳索。莫娘惊慌失措地想着崔佑求饶,十指却立刻被夹得通红,红里又带着惨白。她痛呼着闭目,哭得梨花带雨。

千寻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娘,眉间微微皱起。若说莫娘刻意攀咬,她或许还有应对的法子。可这莫娘受了刑,却仍不松口,似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全她。

“让她说话。”崔佑一拍惊堂木,衙役立刻止了力道。

莫娘痛得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看向崔佑,哭着道:“苏姑娘确实是替奴家将孙少爷引走了,奴家不敢胡言。之后奴家找了刘管家来,苏姑娘和孙少爷已不在后院了。奴家虽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大人明鉴,苏姑娘和孙少爷素不相识,绝不会就此杀害孙少爷。”

崔佑怒道:“还不说实话,再用刑!”

如此这般过了三次,莫娘已痛得蜷缩在了地上。

崔佑道:“说!”

莫娘躺在地上,半睁了眼看向了千寻,她脸上泪痕交错,泪水更是模糊了视线。她缓缓开口道:“莫娘不敢胡说,是苏姑娘救了莫娘,她同孙少爷无冤无仇。求大人明察,苏姑娘和莫娘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能杀的了习武的孙少爷呢。莫娘真的不敢……”莫娘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晕了过去。

“拖下去!”崔佑心中恼怒,自知今日被人摆了一道,却还没想明白莫娘为何临时变卦,除非是姚羲和刻意要让他难堪。但孙骜的案子无论如何也要在他手上办了,无论如何都要让苏千寻和李随豫充当这个凶手。只要孙昊同高裕侯府有了杀子之仇,这端了天下粮仓的事,便不愁他不出力。

但今日大势已去,苏千寻的罪确实不好定。

崔佑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却听刘管家道:“大人,这女子会使功夫,要杀孙少爷也不是没有可能!昨日夜里,众人都在库房忙着灭火,大人你是知道的!可府里的下人说,见到这女子飞檐走壁地从松阳居里出来。孙少爷就是在昨夜死的,这女子本该被软禁在扫雪庐里,却偷偷跑了出来,难保不是去对孙少爷下了毒手。”

说着,刘管家膝行着靠向崔佑,道:“大人,请让仵作重查孙少爷的尸首,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小人我多年来一心为了侯府,不想看到小侯爷因为一个江湖女子毁了前途。这女子蛇蝎心肠,下手狠毒,莫娘想必也是受了她的要挟,才不得不改了口供。还望大人明察此事,也好让我们小侯爷看清她的真面目。”

刘管家这里说得殷切,那边的千寻却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崔佑怒道:“你笑什么?”

千寻叹了口气,道:“这位刘管家也说了,像我这样会使功夫又下手狠毒的女子,想杀孙骜确实易如反掌。何必要将他丢下井里冻死呢?”

崔佑冷笑道:“兴许你是不想让孙骜死得太过容易,要让他尝些苦头。”

千寻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若我想要让孙骜吃苦头,封了他的穴道即可,有让人麻痒难当的,有痛如刀绞的,也有让人笑得涕泗横流,直至力竭而亡的。”说着,千寻将眼扫过崔佑,眼中多少带了些阴冷的杀气,看得崔佑忽觉头皮发麻。

千寻眼中的杀意转瞬即逝,随即换了温和的笑,道:“无论哪一种,我都能让孙骜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更不必当着众人的面去救他。”

崔佑方才被千寻看得身上发冷,又少了莫娘这样一个人证,心里有些发虚,但随即想到,他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她一介布艺又岂敢真的对他动手,就算有小梁侯撑腰又如何?高裕侯府不受天子的待见,若真对自己动了手,岂不是白白送了天子一个动摇梁州的借口?

崔佑冷冷道:“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待本官找来新的人证物证,再接着审理此案。”

千寻轻轻咳了两声,觉得在这堂上站久了,阴气太重,身上的骨头竟有些疼痛。她听着崔佑打算退堂,便松了口气,打算回了侯府去找李随豫好好盘算盘算。

不料崔佑却道:“堂下苏氏乃本案重要嫌犯,需立即收押,待案件审理完毕,再作处置。”

澹台明方要开口,就见崔佑一拍惊堂木道:“拿下!”

崔佑话音刚落,侍立在旁的几名禁卫军护卫立刻上前,伸手抓向千寻。

就在此时,忽听一人自堂外高声呼道:“晋王世子到!”

话音刚落,堂外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条道来,一人戴了黑色的帷帽缓缓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小伍和周枫。帷帽之上还沾了不少雪片,化开的雪水润湿了他两侧的肩头,想是来得急了,不曾打伞。

崔佑一见那人,面色陡变,他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撇,急忙起身迎了出来,向着来人躬身一礼,道:“下官崔佑,见过世子殿下。”

赵清商却不理会,他看了看堂上的众人,又转眼看向了被围在禁卫军之中的千寻,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转向崔佑,懒懒道:“崔大人,许久不见了。”

澹台明却是不曾见过赵清商的,但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晋王世子的传闻。传言此人乃天煞之命,身边从来留不住活人。二十年前晋永乐王薨逝后,现在的天子便将他养在了皇宫,可惜因他命格过硬,先后克死了天子的几位皇子。司天监的一十二名批命官联名向天子进言,才不得不将他放回了晋永乐王生前的封地。十多年过去了,世人几乎都忘了这个身处被寒之地的煞星,却不料此时此刻他竟来了梁州。澹台明不由心中打鼓,暗道难怪梁州城近日来怪事连连。

崔佑面上堆了些笑来,道:“世子还请上座

。五日前下官出京时,曾听天子提起了世子,说是世子要进京了。不想下官赶巧,竟是提前见到了世子。”

赵清商闻言,却是不动。他站在离千寻不远的地方,低低咳了两声,道:“禁卫军下部的人?多年不见,倒不知崔大人竟从太学到了梁州,做上了钦差大臣。”

崔佑见状,忙朝着挥了挥手,向着几名侍卫道:“去给世子奉茶。世子体弱,再加几个炭炉过来。”吩咐完这些,他又向着赵清商道:“还不知世子今日来所谓何事?可有下官效劳之处?”

赵清商又咳了两声,随即缓缓抬起手一指千寻,道:“小苏是我带来梁州的,她性子确实顽皮了些,听说惹了官司被知府大人叫来问话,不想竟是崔大人做的主审。如何?她可有将事情说明白了?”

崔佑心中一跳,原以为这姓苏的不过是小梁侯在外随意找的相好,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来头,连赵清商都肯替她出面。赵清商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府衙要人,可不就是要做保的意思了?这一下,崔佑要扣她便难了。

崔佑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位苏姑娘是世子府上的女眷,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崔佑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澹台明,自言自语起来:“死的可是天下粮仓孙会老家的公子,澹台大人受了高裕侯府的委托查办此案,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澹台明一听崔佑如此说,心中叫苦,这崔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似乎铁了心要将这姓苏的定罪。可刚才那番话,却是将他澹台明给推了出来,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晋王世子若有不满,必然是找他澹台明理论,若真理论起来,最终必然是要闹到姚羲和那里去的。崔佑这是明摆着挑拨了晋王世子同高裕侯府。可他澹台明能如何?若是让姚羲和知道他招惹了晋王世子,侯府那里不好交代,若是此刻撇清关系,那就是下了崔佑的面子,得罪的是天子的近臣。两边都不讨好,当真难做人。

赵清商冷笑一声,果然看向了澹台明,道:“澹台大人?”

澹台明忙躬身行礼:“下官澹台明,是梁州知府,见过世子殿下。”

“澹台大人的意思是,小苏杀了人?”赵清商淡淡道。

“不敢不敢,下官请苏姑娘过来,是例行的问话。”澹台明忙道。

“那便不是小苏杀的了?”

澹台明一梗,看了一眼崔佑。可崔佑却别开了头,并不搭话。澹台明心中暗骂崔佑不地道,可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世子见谅,案件尚未查明,下官不敢下定论。”

赵清商点了点头,道:“既然尚未查明,今日的问话也完了,那人我便带走了。若澹台大人还有想问的,便差人来问。”

说罢,赵清商转向千寻,道:“小苏,我们走。”

周枫站在赵清商身后,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快些过来。

千寻扯了扯嘴角,绕过那几个身高马大的禁卫军护卫,小跑着跟上了赵清商。她回头看了一眼莫娘被拖走的方向,脑中却闪过姚羲和斥责李随豫时鄙夷的神情。

千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的那枚羊脂玉佩,那玉石触手温润,却带着梁州的雪意,被风一吹更是沾染了寒气。她将它捂在手心里,温化了几片沾上玉石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