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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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搜山
苍茫的大漠上冬雪飘零, 一夜间, 沙丘白头,天地共『色』。
极月策马飞奔在皑皑白雪之上, 马蹄蹋碎了一片骆驼刺。二十人组成的马队自夜幕中, 向着日升出跑出了一个漫长的圆弧。
马匹之上, 极月瘦小的身躯被裹在了厚厚的驼绒披风下, 头脸都罩得严实,只『露』出了双眼,睫『毛』上覆着连夜的雪。可她不觉得冷, 也不觉得有多疲惫, 只是被肋下紧紧缠绕的纱布箍得有些透不上气, 心头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一般。
昊天的话, 她本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直到她亲眼看到了那幅画像。
那年从黑匣山归来, 恰值暮春三月,杨花点点。极月借着前往中原边关执行任务的机会, 带回了一把金丝桐木制成的陈年古琴来,得闲的时候便在水榭旁修, 可她到底不是匠人,想要将断弦续上,却是摆弄了许久都不得门道。星河在水榭旁练剑,见那古琴着实破旧,蒙了不少油污和苔藓,丝线即便不断也锈得黯淡无光, 便笑说极月捡了个破烂玩意儿回来。
极月闻言却一言不发,只低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桐木。星河见那桐木上凝结了些黑『色』的斑点,像是血迹溅在上头后,许多年都没清理,『色』泽变暗后渗入了纹理中,便劝极月将这琴丢了算了。见了血光的琴难免带了凶戾之气,即便是修好了,音『色』也是不堪入耳的,却不想极月竟对着那琴红了眼圈。
粟角城里的每一个刺客,都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许多人自出生起便沐浴在了血光中。
粟角城里的每一个刺客,都是抛弃了过往的人,他们没有选择,为了生存只能留在粟角城中继续厮杀。
那一日,星河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强拉着她在亭榭前,说要绘一副丹青给她。于是极月便愁眉不展地成了画卷上的那人。
关于那把琴的由来,极月什么都没同星河说,星河也不问。两人像是形成了默契般,即便极月自那之后再未拿出过这把琴,星河也知道,她一直将那琴藏在了房中床塌之下,珍而重之地守到了今日。
星河说,那幅画他会一直藏着,等将来有一天回到江南,一定要时时挂在自己的书房中。如果有一日极月丢了这把琴,至少他还留着一幅画,可以让她日日见到画上的琴,思念琴上寄托的人。
极月听了心头一暖,心道,若有一日真到了睹物才能思人的地步,那么看着这幅画让她想起的,应当是作画之人才对。
无边无际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尽头,天地交合处像是蒙了层雾一般模糊不清。
她重重喘了口气,肋骨间还有些隐隐作痛,可就在呼吸间,骨头里的痛楚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胃里的灼烧感。不是饥饿,也不是病,是一种没来由的灼烧,自心脏弥漫到了肝肠,痛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她的内腑。
借着天际的微光,她微微抬起握着缰绳的手,瞥了眼腕间的红线。
那红线长在皮肤底下,经过一夜的光景,『色』泽变得鲜红欲滴,自她心脉一路蔓延,如枝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整条手臂,说不清是狰狞还是曼妙。极月将手腕向衣袖中缩了缩,却还是挡不住一些红线伸向了她的掌心。
原本,以她的身体根本捱不住这连夜的奔波,更莫说要取回两颗人头来,可她不要命地求昊天放她去,让她再见星河一面。昊天最终还是允了她三日的时间,在她身上种了一种蛊,名为横公鱼。
横公鱼,生于极北酷寒之地,种在人身上可却邪病,可免伤痛。
一夜间,她的伤势果然不『药』而愈,甚至连疲惫与寒冷也一同消除了。极月感受到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在雪中奔走了一夜,竟是愈发的清醒。这样充沛的精力,似乎到了几近可怕的地步,让她甚至想要弃了马匹,凭借着脚程一路奔会粟角城。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耳中沸腾的声响,心脏有力而快速地搏动着,仿佛有太多的力量集聚,却久久没有找到宣泄的出口。
她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一瞬间闪过将马匹肢解的念头。但这念头在她脑海不过停留了不过一瞬,却已将她吓得不轻。她连忙抬起手腕,再次看了眼脉搏上鲜艳欲滴的红线。
极月心道,三天只怕是横公鱼给她的期限。一个人不眠不休地释放着精力,三天刚好是油尽灯枯的时候。那蛊虫并非什么治病的良『药』,不过是加速了自愈,抽取着她的精力,修补了她的伤处。若三天后昊天不将这蛊虫取出,只怕她也只有死了。
天光大亮时,极月等人终于跑出了的沙漠,进入了丘陵。
黑雕来讯,说是星河等一众罪奴已逃入了厄尔多罗峡谷一带。
极月捏着字条出了会儿神,随即调转了马头一路向着丘陵深处奔去。
厄尔多罗峡谷是粟角城外地势尤为险峻的一片山地,大大小小的溶洞足有上千个,怪石嶙峋,夹着千丈崖天堑,整日里风号雪舞的,入冬后更是暴雪连连,已埋了不知多少人。
果然,进入峡谷后不久,极月等人便遇上了一场暴雪。
最先熬不住的便是他们的马匹,雪地湿滑,上坡时竟生生坠了好几匹,及至山腹时,厚雪疏松,一脚踏上去就能陷下去,连人带马地一同给埋了。极月忙叫众人弃了马,改为步行上山,可也没能走上多久,暴雪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兜兜转转地『迷』失了方向,入山时的二十人很快就只剩下了十多人。
这些人也很快发觉了不对,在山里转了将近两个时辰,又回到了原处,同黑雕也失去了联系,随着风雪愈发肆虐,继续行路无异于找死。
终于,其中一人上前拦住了极月,道:“姑娘,再不避雪兄弟们怕是跟不上了。”
这人说话也耿直,因连夜奔波,众人早就疲惫不堪,自然比不上如今的极月。
极月扯着被风吹开的披风,冷冷道:“避雪?这雪怕是要下上几日了,哪里是避避就会过去的。”
几人似是行路极为勉强,气喘吁吁地对视一眼,口气也冷淡了下来,道:“城主命我等一路护送姑娘,若是在这风雪中同姑娘失散了,回去也不好交代,还望姑娘体恤些。”
这些人都是昊天的心腹,也是昊天的眼线,说是一路护送极月的,极月却晓得他们不过是来监视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道:“找个地方休整半个时辰,之后不管雪是不是停了,都要上路。”
很快,众人找到了一处溶洞。
那洞开口在背风处,洞口不算大,需猫了腰才能钻进去。洞内倒是比想象的要大上许多,十多人围了一圈坐下后,还有走动的地方。
有人晃亮了火折子后,在洞里巡查了一圈,竟找到了不少散落的干草,聚到一处堆起来,点了个火堆。其余众人显然是被冻僵了,匆匆凑到火堆旁烤着火,还有一两个守在了洞口旁。
极月觉察不到寒冷,也不去火堆旁跟他们挤,找了处干燥些的地方坐下后,打量起了整个山洞。
这些溶洞都是地下河流淌的通道,按说还应该同其他暗河相连。借着火堆的光线,她果然在山洞最深处看到了一处水潭。
这时,休整中的几人正借了火烧水,极月起身缓缓向着水潭走去,其余众人的目光纷纷聚上了她的背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歇。
极月走到水潭边上,缓缓蹲下身。
这里离火堆有些距离,光线微弱得几乎没有,水潭面上『荡』着细小的波纹,底下却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极月自怀中『摸』出火折,晃亮后照着水面,竟一眼看不到底。
“姑娘,有何不妥?”一人问道,随即起身,向着极月靠近,手却搭上了腰间别着的刀把。
极月看了会儿潭水,忽灭了火折,也不回头,将手伸进潭水中洗了洗,道:“以为会有鱼,结果什么都没有。”
那人看着极月的背影,回头望了众人一眼,眼『色』交换间,他又向极月靠了过去,道:“姑娘,水边凉,去火边坐吧。”
他刚迈出一步,就听黑暗中有什么迅速靠近,他急忙探手去拔刀,可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庞然大物将他重重碾倒在地,一股腥臭的热浪扑上口鼻,随即有颗獠牙一般的东西埋入了他的喉头。
粟角城的人太清楚那是什么了,可他浑身都被牢牢压制着,根本动弹不得,就在他闭眼等死的瞬间,一道『液』体喷上他的脸。黑漆漆的潭面上冷光一闪,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那野兽的喉管,刀刃一转割开了半边的血肉。
只听极月冷哼一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避雪避到狼窝里来了,等着喂狼么!”
与此同时,整个山洞中回『荡』起了狼嚎之声,数条健壮的雪狼自潭水边一处幽暗的洞口跃出,扑向了火堆旁的众人。
一时间叫喊声、狼嚎声充斥着整个山洞,火堆在搏斗中被扑散,血气渐渐弥漫开来,引得野狼愈发兴奋。
极月趁『乱』向着洞口跑去,可就在这时,洞外竟也传来了人声。
她听了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有一匹狼自她身后扑来。与此同时,洞口光线一暗,有个人影已经钻了进来。
极月同来人打了照面,不及反应就被雪狼扑倒在地,利爪深深『插』入了她的手臂。
来人矣是一愣,随即飞快向后退出了洞口,对着洞外的人大喊一声,道:“跑!是粟角城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