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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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伤者
赵清商随着那管事来到一处大帐, 几十步开外就能闻着苦『药』味, 不消人说便能想到胡太医的住处到了。
说来也奇怪,这胡太医既然是才到的北林苑, 冬猎也不过才半日的光景, 怎么就能熬上了这许多『药』来, 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管事似乎也有些意外, 只见那大帐前几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正忙忙碌碌地煎着『药』,帐子门帘被人严丝合缝地拉紧了,一丝儿风都透不进, 只隐隐约约能听到里头有些人声。
管事带着赵清商到了门前, 抬手要去拉门帘, 忽一学徒上前捉住了管事的手。
“这可使不得, 胡先生在帐子里救命呢!”那学徒说着,挡到门前将那门帘同管事隔了开来, 这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大人可是要看诊?吩咐一声小人就行。”
管事奇道:“出了什么事?这宿营的地方都是我给管着的, 怎地就能出人命了?”
“这……大人见谅,小人不便说, 还请您移步,小人跟着您走一趟都行。”
管事板了脸,道:“某奉三皇子命办事,在这北林苑里打点诸位皇亲的事,如今晋王殿下亲自来了要见胡太医,你一小小学徒如何敢说不方便?”
学徒一听管事唤赵清商“晋王殿下”, 知道怠慢不得,忙赔笑道:“唉哟,恕小人眼拙,给晋王殿下请安。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位女眷害了急病,今早火急火燎地送了来。四殿下亲自嘱托了我家先生救治,那女眷病重,怕过了病气,不然小人也不敢拦二位贵人。”
这才说罢,帐子里头就传出个女声,隐隐约约的,像是在催促着胡太医用『药』。因帐子掩实了,也听不清是怎样的病症,只能听出个急切来。
管事心中却犯了难,晋王毕竟是皇亲,如今亲自登门来求医,若是为了个女眷将他甩给个学徒诊治,说起来便是他的怠慢了。他将那学徒扯到一边,低声道:“晋王殿下身体抱恙,三殿下也是特意嘱咐了要多加关照的,胡太医来请个脉开副『药』,能耽误多久?”管事塞了粒碎银子去他手上,面不改『色』地笑道:“三殿下同四殿下,我等做奴才的都得敬奉着不是?”
学徒攥着那碎银子,低头想了片刻,道:“待小人问过先生吧。”
“自然,自然。”管事眉眼含笑。
学徒进了帐子,立刻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胸口一窒,刺鼻艾灸味儿直窜脑门。帐子里架着座屏风,隔出了个小间来,躺的正是那四皇子嘱托的女眷。人送来时便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手脚还给拴了铁链子,天晓得是哪门子的女眷。
学徒只知道那个送人来的公子姓宋,打扮得斯文,有些气度,身边还跟着个叫阿玖的丫头,像是个练家子。宋公子说,那铁链子虽是绑住了手脚,却是要防着那女眷病急自戕的,可不是什么重囚女犯,非得好生照看着才行。
这**恁的古怪,不过太医所偏偏就是见过世面的,宫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不管是活的死人还是死的活人,只要上头下了令,太医所只管闭嘴照办就行。学徒跟了胡太医也是有些年头的,知道什么东西见了就该当做没看见,左右是拴个铁链,也不耽误看病救人。
学徒轻手轻脚地往那屏风后头绕,忽听里头有人闷哼一声,随即胡太医低喝道:“用力按住点,否则我这一针下去,针头就该断在里头了。”
学徒晓得,胡太医喊的正是宋公子留下的婢女阿玖,宋公子也不让旁的人。
眨眼功夫,屏风后头“哗啦”一声响,像是什么器物倒地的碎裂开,接着便是铁链子互相敲击着叮叮当当地响,那屏风上投着的人影子迅速弓起身,即便是阿玖都按不住她。
学徒一惊,向后退了半步,不慎带到了屏风,屏风一歪『露』出了里头的人。榻上那女子身子弹起后又被铁链子拉回了床榻上,她痛楚地将脸埋在被褥间,一口咬上被角将剩余的痛呼同呜咽都生生咽了下去,只身子不断抽搐着,背脊跟着扭动,仿佛正受着千刀万剐之苦,又像是刮骨取髓一般。
阿玖急道:“我说胡大人你这扎的什么针,如何就能这般痛?”
胡太医捏了第二根金针向那女子头顶再次扎去,不大高兴地说道:“我这都是救命的针,不扎人就凉了。”
阿玖讪讪一笑,顺着胡太医道:“是了是了,多亏胡大人这妙手回春。可我们姑娘得的是什么病,怎地这般折磨人呢?”
“病?”胡太医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阿玖,不大认同地哼了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是病,那是伤?”阿玖道。
“收声吧,我这扎针分不得心。”
阿玖默默闭上嘴,眼里却满是不服气。
学徒轻咳一声,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向着胡太医行礼,刚要开口却被阿玖给狠狠瞪了眼。阿玖翘起拇指一指自己的嘴,平平一划,示意那学徒也不许出声。
第233章 伤者
学徒一缩脖子,只好在旁边低头等着,等得无聊,便偷眼去瞧榻上那女子。只可惜她那一头长发散『乱』地贴在了汗湿的脸上,根本瞧不清长得什么模样,倒是发丝间『露』出的一截纤细的脖颈,汗湿的肌肤白皙润泽如同上好的美玉,微微弯曲着形成了一道恰到好处的弧线,仿佛只要一个虎口就能捏住,稍稍一用力,就能将那细微起伏的搏动掐灭了。
学徒一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半死。他默念了句“非礼勿视”打算收回视线,忽然那白玉般的脖颈上有道红线划过。
眼花了?学徒『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却见那脖颈被散下的青丝盖住了,而那青丝之下,猩红的血线再次隐现,交错相叠蜿蜒盘绕,如同一朵艳丽的西域花。
“啊——”学徒大叫一声,抬手指着那花,想要说什么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阿玖怒道:“吵什么?”
学徒咽了口唾沫,想说那女子的脖颈有古怪,可再往她脖颈上看去,哪有什么血线呢?
胡太医抬眼一瞥自己的徒弟,道:“让你在外面守着,怎么进来了?”
学徒回了神,支支吾吾道:“晋……晋王殿下来了,要见先生您。”
胡太医皱了皱眉,道:“围猎伤着了?你就不会看着办么。”
“三殿下的副使也跟着,指名道姓地要您亲自去,徒弟哪儿敢不从啊。”学徒自觉委屈。
胡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知晓了,找个地儿请殿下坐了喝杯茶,我腾出手了就去见。”
学徒得了答复,便逃也似的往外走。可还未走到门口,就见门帘被拱开了一个角,一头穿甲的猎犬不声不响地蹿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用脊背将学徒撞到一边,径直向着屏风后头去了。学徒大惊,急忙要去拦那犬,却见那猎犬到了阿玖跟前,立刻乖巧地蹲坐在地,摇晃起了尾巴,抬头直呜呜。
“可算是来了!”阿玖急忙探手去那猎犬背上『摸』了把,也不知是从何处『摸』出了只小瓷瓶来。她拔了那瓷瓶的盖子,将瓶口对着掌心一通倒,可那瓷瓶里头什么也没被倒出来。她盯着那空瓷瓶,皱眉不知想着些什么。
胡太医拍了她一把,道:“还愣着做什么,宋公子不是说能找着凝雪漱玉丹,东西呢?”
阿玖蹙眉道:“东西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胡太医从她手上夺了瓷瓶来,才发觉是空的,气得将那瓷瓶往地上一掼,连同手上的金针也丢了,骂道:“本官早说,这姑娘死不死活不活的根本救不了,是你家主子非说能弄到凝雪漱玉丹来续命,我这才敢用金针刺『穴』强行给她疏通经脉。现在好了,『药』没来,经脉却给打开了,这是活生生地叫我一个医者杀人啊!”
胡太医这边话音刚落,床上那女子却轻轻笑了起来。她头脸埋在被褥里,笑声闷闷的。
阿玖急忙坐到榻边去扶她,道:“醒了?醒了就好!这太医说他治不好你,那你自己治,别死了啊!”
阿玖替那女子拨开了一头散『乱』的发,『露』出张清秀苍白的脸来。可那女子睁开的一双眼却是血红的,看着人时任谁都会脊背发凉,活像是从尸山中爬出的厉鬼的眼。拴着她手脚的铁链被再次绷直了,磨得咔咔直响,那女子竟倏然一笑,哑着嗓子道:“我偏不如他的意,这局是我赢。”
话音刚落,那女子忽然推开身前站着的胡太医,胡太医摔倒在地带翻了一张放着『药』碗的小几,『药』碗落地应声而碎,地上有多出了几片碎瓷片。却见那女子手掌一翻,地上一枚瓷片竟被她吸至掌中。阿玖变『色』,劈手就去夺她掌上的瓷片,却不料那女子动作更快,瓷片切口飞速划开了她脖颈上的血脉。猩红的血喷溅而出,洒了阿玖一头一脸。那女子却冷笑着倒在阿玖身上,歪头看着她,干裂的嘴角微微勾起。
阿玖一把按上了她的脖颈,想要止住那血喷溅,可血水源源不断地自她指缝间流出。
“简直疯了!”阿玖咬牙骂了一声,随即喊道:“胡太医!救人啊!”
胡太医匆匆忙忙地爬起身,不管不顾地抓了枚金针往那女子脖颈上扎,额头上的汗又冒出了两层,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管不了了!自寻死路可就不算是被医死的!这祖宗要真死在这儿了,你们可千万别赖账本官!”
那蹲坐在地的猎犬闻着血腥味却是兴奋不已,龇牙呜呜地瞪着床上那人。
阿玖看了眼地上的猎犬,有看了看榻上的人,心一横,起身一把拽了猎犬,向着胡太医道:“我得去把公子找回来,胡太医你撑着点,姑娘就托给你了!”
阿玖说着,也不管自己这一头一脸的血,径直拖着猎犬向帐子外跑去。可那猎犬纹丝不动,始终对着床上的血腥气低『吟』,背脊上的『毛』都竖了起来。阿玖使劲拽它,那猎犬便毫不犹豫的张口咬去。阿玖险险避开了这畜生锐利的牙口,却是再也使唤不动它。
怎么办?没了这畜生,要找公子便没这么快。
阿玖想着,一转眼忽盯住了榻上女子。她俯身过去,自她领口处拖出枚一指长的短笛来。短笛上沾了血水,她便用袖子擦拭干净。
阿玖将那短笛在口中一吹,果然,地上那猎犬双耳一抖,忽然就立了起来,双眼戾气消去了大半,正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果然是犬笛!”阿玖心道。她又吹了数下,明明听不见一丝笛响,那猎犬却乖乖起身跟在了她身侧。下一刻,这一人一犬便如迅雷般跑出了帐子。
立在门口的学徒早被吓破了胆,直到这会儿了才滚着爬着向帐子外跑去,只留了胡太医一个人在里头。
……
赵清商同管事在外头立了会儿,始终等不到那学徒出来,刚想着是不是直接进去帐子里找人,忽然门帘被人一掀,奔出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来,那姑娘牵着条猎犬,飞速跑远了。
帐子里散出了浓重的血腥味,管事的脸『色』一变,刚要打帘进去,却跟出门来的学徒撞了个满怀。那学徒惨白着一张脸,抬头见了管事便奋力将他往外退,哆哆嗦嗦地说道:“大人,先生他遇着棘手的麻烦……有劳大人随小人去用些茶点,先生他……他得空了就来……”
管事一把拉住那学徒,不依不饶道:“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别真出人命了。”
“没……没啊……”
一旁的赵清商却正看着阿玖同那猎犬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犬笛看着眼熟,正是他送给千寻的。
赵清商微一蹙眉,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下一刻,他抬手掀起了大帐的门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若说宋南陵来偷他的凝雪漱玉丹有何不妥,那便是宋南陵为何知晓他身上带着这『药』。凝雪漱玉丹是千寻给的,除了驹三和小伍,也不该再有旁人知晓。那么唯有一个道理,宋南陵是从千寻那处得知的。宋南陵若是求『药』,何不去求千寻?千寻若是不肯给『药』,又何必告诉他旁的人身上有?
赵清商原本想不通的症结,直到方才他看见那女子手中握着犬笛时,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小苏出事了!
赵清商径直入了大帐,也不管那学徒在后头如何喊叫,他绕过屏风来到后头,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空空如也的床榻,榻上无人。
赵清商居高临下看着床榻之上的大片血迹,面『色』忽如北寒冰川冻到了极点。那血迹鲜红是刚刚沾上的,被褥微微凹陷也是刚躺过,可以肯定,就在刚才千寻必然躺在这儿,可是人呢?
赵清商走至床榻边,忽见床榻后头地上倒着一个人。他弯腰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却正是晕了过去的胡太医。赵清商左右一看,从小几上拎起一壶冷水兜头灌了上去。
赵清商脚下踩着的零星碎瓷片里,等着胡太医悠悠醒转。脚下那几片碎瓷,刚巧属于那被盗的瓷瓶。赵清商不知怎地,心中怒气集聚到了极点。他一把掐住了胡太医的肩膀,冷冷道:“方才躺在这床榻之上的女子,现在身在何处?”
胡太医抬头一看空空如也的床榻,惊得冷汗直冒,向着赵清商连连摇头,道:“下官不知,下官不知,这明明刚才还在的,怎地突然不见了?下官方才还在给那女子止血,怎地就忽然晕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清商一把摔开胡太医,转头就见那学徒也跟了进来。都不消问,那学徒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道:“这不可能,我出来时,那人还在的。她自己拿瓷片割了脖子,喷了好多血。怎么可能我才出来一会儿,人就不见了?这帐子的门,可就前边这一个啊!”
管事的瞧见赵清商脸『色』不对,却也没闹清发生了什么,只好问道:“可是那治病的女眷不见了?我等就在门口候着,只见过这学徒同一丫鬟出来,再无旁人了。这么说人应当还在着大帐里。”
赵清商冷冷扫了眼整个大帐,道:“帐子里除了我等,再无旁人了。”他说着,转身就往帐子外走,边走边吩咐道:“小伍,重新去将绿耳牵出来。我们去拜会拜会四殿下,向他讨教下他府上的教棋先生。”
赵清商到了帐子门前,却见小伍正愣在外头。
帐子外,谢琰正带着禁军将帐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自己手里抱着个人,同样一身是血,见到赵清商的时候也是一愣。
双方相对只是片刻,谢琰一眯眼,忽扬声道:“胡太医可在?舍弟在林中受了重伤,急需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