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语拿着冰袋回房间，在转角看见没来得及躲的秦贞，“怎么出来了？”

她神色还是跟平常一样，秦贞自己心虚，把已经自动挂断的电话递给她，“三……有人给你打电话。”

她很体贴的，连霍北擎的名字都没提。

顾初语带她进屋，把冰袋敷在她眼睛上，见秦贞好几次欲言又止，无奈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秦贞自己捂着冰袋，用另一只红肿的眼睛看顾初语，问的却不是霍北擎的事，而是问：“温……温娆……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吗？”

顾初语楞了一下，忽然就想起来刚认识秦贞的时候。

秦贞不是一般孩子。

她见过的苦难和生死，比顾初语都多。秦家在F洲打天下的时候，整个家族都好像是被浸泡在鲜血里，何况那个地方隔三差五战乱，能在鲜血里全须全尾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秦贞的妈妈，因为在秦家做错了事，随行去F洲，第一天就吓疯了，秦贞说过，那时候她只有五岁，她妈妈固执的觉得秦家的地下室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面是战乱，下面是暗牢，中间的地下室不见天日，也看不见死亡。

她不出去，也不让秦贞出去。母女俩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好几年。

秦家人看不上她们，自然也不会好好伺候，她们经常缺吃短穿，秦贞会饿，经常会背着妈妈出去找吃的。

她见过鲜血，见过死人，见过活人快要死了还要受折磨，见过死人也不能死的安稳。

顾初语遇见她的时候，她可以面不改色的从已经死了的人身上，搜刮自己需要的东西，她那会跟在秦笙身边，因为有点用，所以吃喝还算富裕，她给过她一把巧克力糖。

后来……

后来她也落魄了，跟着母女俩关在同一层，缺吃短穿，是秦贞，偷偷给她送吃的喝的，隔着铁门陪她说话。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她一辈子，就帮了她一把，把她带去了秦笙身边。

至少，有了秦家小姐的身份护着，她能多活几年。

秦笙这人，她虽然很讨厌，但是他对秦贞是真没的说。

可是，却是傅明舟。

把她精心养成这样精致漂亮，天真无邪的样子，

顾初语看她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她从前捧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骨头张嘴就啃的样子。

“初语姐姐？”秦贞叫她，“你还好吗？”

顾初语回神，想起秦贞的问题，淡淡回道：“没事，她已经死了。”

秦贞抿唇，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光亮。

顾初语摸了摸她的头发，“晚上在这睡，我陪你聊会。”

秦贞点点头。

“出去吃饭？”顾初语问她。

秦贞跟着她走出去，在刘爱莲面前，没提关于霍北擎的任何一个字。

晚间，秦贞洗完澡，身上穿着顾初语的睡衣，香甜柔软。

顾初语迟一点从卫生间出来，走到窗边拉窗帘，余光瞥见楼下的路灯下停着一辆车，车边靠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

她以为会是霍北擎，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那是傅明舟。

她瞄了一眼秦贞，正以一种朝圣的姿态躺在床上，盯着虚空的前方发呆，哭的情绪已经过去了，但是漂亮的脸颊上还留着一股子惆怅。

哎。

她以为只有爱情里才会有“痴男怨女”，原来到亲情里也有这样磨人的时候。

这两个还都是平时都和颜悦色的，拧起来却比谁都拧，她有点不知道该劝谁，最后，还是拉上窗帘，关了灯去床上躺下。

等她也掀开薄被进来，两人光着的腿靠在一起，都有点凉，还滑滑的。

秦贞忽然笑了，“我还从没跟你睡过一张床呢。”

顾初语拍了拍枕头，说：“也从没人睡过我这张床。”

秦贞下意识就问：“阳阳也没有吗？”

“当然。”顾初语笑说：“他说他是男子汉，说要自己睡。”

秦贞想起霍阳豪气云天的样子，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画面，嘴角忍不住上扬，“真幸福。”

有爹宠，有妈疼。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羡慕，因为有些东西知道自己命里没有，嫉妒没有用，她从不强求。

顾初语静默了一会，才说：“阿贞，你也很幸福。”

她想说的是傅明舟。

能让他这么抓心挠肝上赶子来倒贴的，到目前为止，顾初语也没遇见过。

秦贞也知道，但是她只是垂着眼睛，轻声说：“好困。”

顾初语立刻就止住了话头，“好，睡觉。”

两人平躺着，各怀心事。

秦贞想着傍晚在餐厅里，傅明舟跟她说的话。不仅是话，她连他当时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好似周围一切都没有了，只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

她就一遍遍的感受被凌迟分割的感觉。

他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懂，只是她却懂了话里的不耐烦和敷衍。

说这些话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有感觉，偏偏是傅明舟。

她已经想好了，等秦笙来了，她想尽办法，也要墨迹秦笙让她留在滨城。

她喜欢这里，喜欢傅家，也喜欢外婆家，喜欢顾初语，更多的，是舍不得傅明舟。

他对她那样好，一定是舍不得她的吧？

她愿意陪他几年，十几年……

原来……

他是不想要的，甚至觉得她是负担。

秦贞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从浓密的睫毛拼命的往外涌，她不想让顾初语听出来，连呼吸都想要屏住。

好在，顾初语及时起身，她听见房间门打开又关上，紧跟着是卫生间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知道她是去卫生间了。

秦贞借机深吸一口气，偷偷爬起来用纸擦掉，又赶紧躺了回去。

顾初语把卫生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听见房间里没有动静，才轻手轻脚的出门。

傅明舟没料到顾初语会下来，还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手里的烟丢在垃圾桶的烟灰盒子里，“怎么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楼上，顾初语家没有亮灯。

他下一句就是阿贞还好吗？

可人在顾初语这里，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