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包干”做的利索爽快，但要是一切都分清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土地、牲口的分割，只是“分家”的一小部分。要知道集体经济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共有的，因此这次分家也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

土地和牲口分完之后，生产资料也得分，耙、犁、铁锨、铡刀、木锨、木杈、连枷、舀子、簸箕以至石磨、脱粒机等，也统统按好坏折成了钱。土地按人口分，牲口作价后按人口平分，差价互相找补，生产工具则纯粹按价出卖给个人。

至于村里的红砖窑厂，则继续作为集体财产保留，姜斌打算为父亲盘下的愿望，也只得作罢。树木，凡是社员们集体栽种的都作价卖给个人；马路边的树，则作为集体和国家财产不许动，至于文*革运动中作价归公的私人树木，经过社员们一起商量以后，活着的归原主，损伤的酌情补钱。另外，村里的几个主要领导都给多分了两到三亩土地，以后开会和其它公务误工就一律不再给工资了……

几乎经过近半个月的忙乱，菜园村的“大包干”才终于全部搞完。

现在，这个王闯热闹和嘈杂的村庄，安静下来了。

但是不知不觉间各家各户的生活节奏，却异常地紧张起来了。春耕还未到，所有的家庭就开始忙成了一团。

多年来大家都是在一块劳动，现在在没有人管了，都是一家一户出工，各人感到既陌生又新奇，同时也很激动。从今往后，自己的命运就要靠自己掌握了，谁还敢偷奸耍滑的不好好劳动？没有人有心思再管别人的闲事了，而一头扎在自己的土地上拼起了命……

乡亲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同时，新的问题也立刻出现了，菜园小学里的学生几乎一半辍了学，回去帮助家里种地。一家一户的劳动，即要忙农活，还要照看牲口和养鸡养鸭，谁家都感到人手不够用啊！

至于上学，哪有眼下的事情重要啊！

不过，姜斌可管不了这么多，这些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情，你还能把孩子绑去学校上学吗?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排好自己的妹妹们，让她们有一个很好的学习环境，没有后顾之忧。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一月的下旬，再过几天，姜斌就不得不离开这个朝思暮想的家乡了。

也许是难舍，心绪有些不佳，姜斌经常绕着不大的乡村闲逛，用脚去步量整个村庄，不大的地方，周长不到十公里。

王芳也是瞧出儿子的情绪，因此对着姜斌说，“你今天也甭转悠了，到小浦赶集去！正好是年前的庙会，就当是去集上散散心。”

姜斌被母亲说动了心，就决定今天到小浦赶集去。是呀，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去小浦好好逛逛了。对老百姓来说，去小浦就等于是逛街；或者可以说相当于城市的人去逛公园。

母亲让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又烧了半锅热水，让他把头发洗干净，然后亲自递了把梳子给他。姜斌一边照镜子，一边笑着说道：“妈，您这是让我去相亲啊！”

王芳说道，“那可是巴不得事情，要是有看上你的，赶紧带回来”。

姜斌已经二十了，在农村早已到了娶亲的年纪，如今却要出国，时间还说不准，稍稍让王芳的心里有些担心，儿子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啊？

“妈，我这快出国了，您就不怕我给您带个洋媳妇回来？”听着母亲的话，姜斌继续笑道。

王芳回道，“只要你喜欢就行，我可管不着。”

吃过早饭，姜斌就准备起身到小浦去赶集。在他吃饭之前，姜广明已经吃过饭出去了，分地之后，父亲的劳动心劲越来越大。

姜斌临起身前，王芳对他说：“你赶一回集，身上多带几个钱，干脆把看上眼的年货，也带点回来……”姜斌想也是，还有半多月就过年了，年货是可以采买起来了。

于是，也没骑车，姜斌就慢悠悠的，往小浦步行过去了。

小浦的集市和往常不大相同了——乡人们挤得肩膀挨肩膀。也许个体户政策的刺激，很多人都是带着点什么，来这里换两个活钱，街道显然太小了，连邮局和政府门口的台阶上，都涌满了人，到处都是吆喝叫卖声，土街上空飘浮着老百姓趟起的尘土。

不时有一个烫着头发、穿着时髦衣服的青年人在人群中招摇而过，引得逛街的人张大嘴巴看新奇。

姜斌走到供销社门口，看着上眼的年货，挑挑拣拣也是买了不少，特别是妹妹们喜欢的小玩意，他是一点都不吝啬，大方的很。

姜斌正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似乎拉扯他的衣服，心下一惊，以为是小偷，他可听说操这行当的人现在多起来了。

他赶忙回过头，才发现是他的同学张超，这倒令人意外的高兴。张超的手里拿着个常见的公文包，笑嘻嘻地对他说：“我从背影上，就认出来是你！”

两个人，多年未见，一时有说不完的话。

姜斌问道，“你怎么到小浦了？”

“去年高中毕业，就到政府工作了，这不今年又分配到小浦来上班了。本以为你年前才能回来，没想到这儿碰着你。”

张超又看了看边上的人群，道，“走，跟我去政府大院去，那儿人少，我们好好聊聊。”

姜斌只好和张超一块挤过人群，跟他往政府大院走。一路上，人群吵杂的缘故，倒也没再聊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寒暄。

也许当了干部的缘故，张超变化还是挺大的，一边走，一边给他递上一根纸烟。

姜斌没多大烟瘾，一般情况下不抽烟，但老同学的这根纸烟他接住了。

在张超的介绍中，姜斌才知道他已经成了小浦政府的一名干事。一身干净的深蓝制服，头发稍稍背梳起来，看起来已经蛮象个政府小领导了。

张超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但脑子利索，姜斌倒是相信，他能在这岗位上干出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