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过后，温度上升的飞快。

总结起来就一个“热”字了得，计算所大院里的树木都有些发蔫，何况是人。

走去食堂的齐广平有些无精打采，他的出国申请再一次被拒绝了。

自从女友出国以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申请了，可惜每一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令人绝望。

在学校时，他与女友两人曾是大学里令旁人羡慕的一对。他在燕大的计算机系读半导体专业，她是西语系英语专业的学生。

他们都是在1979年入学的，在大学二年级开始谈恋爱。那时，两人常常一起在阅览室读书，一起在食堂吃饭，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散步。

毕业时，他进入了计算所，而她去了美国。

分别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伤感，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可仅仅只过去半年，齐广平就发现了女友的变化，从最初的经常性通信，相互倾诉思恋，到后来的偶尔一封，闲话家常，再到如今的杳无音信。

远隔重洋，无论齐广平如何想方设法的联系，大洋彼岸终究没有任何的回音。

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幻想过无数种伤心的可能，但没有听到女友亲口说出那句话，齐广平始终有些不甘心，因此出国变成了他最新的目标。

食堂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各个窗口前排满了打饭的长队，炒菜、凉菜、主食等等一字排开，齐广平没有上前，而是挑了人少的特价窗口。

大集体的食堂，总是有些贴心的服务，特价也是对困难职工的照顾。

按说齐广平这样的小年轻，脸皮薄，应该拉不下脸去吃便宜菜才是，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倒是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

吃着毫无滋味的汤水白菜，啃着杂粮馒头，齐广平强忍着让自己咽了下去。

寒酸的人总是不招人待见的，所以齐广平的四周空空如也。但平时的两个玩伴倒是不介意，胖子索炜和瘦子贾乾看着他一个人，直接就端着菜过来了。

“我说平哥，你还在吃特价菜呢？这能省几个钱啊？十年下来也不够去美国的机票吧！别没省下钱，倒把身体给折腾坏了。”索炜看着齐广平吃的清汤寡水，皱着眉头说道。

贾乾也是关心的说道，“是啊，这汤水白菜能有啥营养，吃点我的菜。”

不顾齐广平的摆手拒绝，两人默契的把自己饭盆里的菜拨拉到他的碗里，特别是胖子的鸡腿也是毫不吝啬的夹了过去。

“够了，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再给我拨，你们该不够吃了”，齐广平知道两人的好意，心里满是感激。

胖子索炜拍了拍身上的肥膘，笑嘻嘻道，“嗨，就我这体格，瘦下来正好，省的减肥了。你就不一样了，整天用脑子，没营养怎么行!”

瘦子贾乾也是竞相的说道，“那我这体格更不用说了，怎么也不长膘，吃了纯属浪费，还是平哥你多吃点。”

索炜和贾乾不像齐广平是计算所的研究员，他们只是计算所负责后勤的职工，两拨人身份不同，一般是玩不到一起的。

可也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闲暇吹牛打屁的空隙倒是混的相熟，齐广平也不像其他研究员那般眼高于顶，于是三人变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子。

架不住两人的热情，齐广平也只好收下好意。

贾乾问道，“我说平哥，莫姐还没有消息吗？”

“莫姐”就是齐广平的女友莫小燕，作为朋友，他们两人的事情，贾乾和索炜也是非常清楚的。

不过，他的话一出口，就看到齐广平的反应有些落寞，一旁的索炜赶紧安慰道，“听说国外的学业也不轻松，估摸着‘莫姐’肯定是在忙着写论文啥的”。

贾乾也自觉有些失言，借着索炜的掩饰，赶忙转移话题，聊起了所内的‘秘密’，“听说了吗？昨天所里来了外商谈合作。”

“这算啥秘密，所里谁不知道啊！昨天早上，连夜让我们后勤部门起来泼水扫路，那架势大的，就差八抬大轿出门迎接了。”索炜一脸不屑的说道。

贾乾不管索炜的讥诮，继续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你们知道聊了啥吗？”

“这谁能知道啊！难不成你知道……”索炜正想与贾乾继续拌嘴，突然反应过来道，“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是你负责会议室端茶倒水……”。

“小声点”，贾乾一脸警觉，四周小心的瞅了瞅，才放心地小声说道，“外商要跟我们所建实验室了，外商出钱，我们出人。”

“这有啥，这不是正常合作吗？”

贾乾一副对牛弹琴的表情道，“我说胖子，你懂个球。听说美国的月工资都上千美元了，那外商建的实验室工资能低嘛，怎么着也比所内强吧？说不定还有出国的的机会呢？”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出国”两个字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齐广平。

他忽闪两眼放光，攥着贾乾的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有些分歧，合作意向都签了。搁我说有啥分歧啊，外商想要管理权就给呗，他们还能差我们工资咋的！”

所内申请出国的事情齐广平已经死心了，平时省吃俭用，也是为了筹钱自费出国，可高昂的费用哪是他能省出来的。

可听到贾乾的话，齐广平的心又变得活泛起来了，去合资实验室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说出国有没有机会，多挣点钱总是跑不了了吧！

有了钱，还怕没法出国嘛。

“合作实验室都招什么条件的人？”齐广平对着贾乾问道，如果能提前知道入选条件，倒也好做准备。

“这倒不知道，会谈的时候，好像根本没说这么细。再说，我离得有点远，有些东西听的不是那么真切……”，贾乾在齐广平的要求下使劲回想，可惜依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当齐广平有些失望的时候，胖子索炜插话道，“不是听说这件事情是由曹工程师促成的嘛，他肯定知道。平哥你跟他那么熟，实在不行去打听打听呗，说不定曹工程师一下子就把你招进去了。”

齐广平比曹景行晚一年进入计算所，前半年都是由曹景行带着学习的，因此倒是有一份“师徒”的缘分，再加上两个人在一个部门，关系倒是熟悉的很。

索炜的建议确实可以去试试，说不定还真能走通这层关系。

打定主意，齐广平飞快的呼撸掉碗里的饭菜，抹了抹嘴道，“我有点事情，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啊！”

不顾两人诧异的目光，齐广平小跑着就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