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华终端一向劳资关系融洽，新上任的生产主管田有良从未处理过复杂情况。他第一时间带人赶到现场，立刻被群情激昂的工人团团围住，想要说点什么，此起彼伏的叫骂如浪潮般袭来，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不知道被冲散到哪里去了。

田有良有着和师傅姜大力一般稀疏的头发，此刻原本摇摇欲坠的发丝被汗水紧紧地黏在了头皮上，泛着亮晶晶的光泽。田有良却腾不出一只手去擦汗，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墙角，几乎动弹不得。

还是一个粗壮的保安小伙，操起散落地上的一根棍子，狠狠地朝铁门砸上去，一声巨响之后，人群静下来了，田有良总算说出走进工厂来的第一句话：“大家又什么诉求，可以找一个代表来说，你们这样推着我，除了搞清楚我体重几斤几两，什么都问不到的。”

众人挤了半天，其实也没说上话，这时面面相觑，最后一个高个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听说公司要建智能工厂，是不是用机器取代工人，有没有裁员计划？”

田有良把一缕窜到眼睛前的发丝抹到后脑勺，认真说道：“智能工厂现在还处于筹建规划，我没有听过什么裁员计划。”

“请实话实说，不要欺骗工人。”高个年轻人说道。

“我发誓说的是实话，大家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郝总吗？即使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提过裁员。”田有良说道。

“可智能工厂就是郝总提出的。”一个人激动地喊道，平静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这样吧，大家选出几个代表，我们坐下来好好谈。”田有良说道。

“我们想要郝仁亲自做保证。”又有一个声音喊道，引来人群中一阵阵附和。

“你们给我点时间，我回去请示一下。”田有良说道。

“田总，您最好尽快，工人不复工，会影响到最近的订单交付。”高个年轻人说道。

田有良本来是打算自己处理，可他的说辞并没有让任何人信服，甚至他还私下找了看起来在工人中颇有威信的高个年轻人，可两句话没说就被赶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田有良不得不去找郝仁了。

“郝总，工人们现在不肯复工，非要给个保证。”

听完田有良解释的来龙去脉，郝仁陷入了沉思，许久才说道：“这件事是我又欠考虑，大家伙的担忧都在情理之中，我应该和大家提前进行沟通的，这样吧，明天带我去和大家当面沟通吧。”

“郝总，那我多安排一些保安，你不知道大家激动起来有多可怕。”

郝仁看了一眼田有良身上满是褶皱的衣服，说道：“你这不是坏事吗？安排了保安，没事也会有事，就你和我几个人去，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田有良咽下一肚子的话，勉强地说道：“行，我这就安排。”

郝仁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高建军了，那次手术很成功，可高建军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

智能工厂这事，郝仁本意还想着让工人鸟枪换炮，更体面地生活，没有想到工人会往裁员方面想。结果，他的这点委屈，高建军从他一进门就看出来了。

“脸色这么差，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师傅，我好着呢，能有啥事。”郝仁硬生生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来。

“在外面你是大名鼎鼎的郝总，但我是从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认识你，心里有事就说，憋着难过。”高建军给郝仁倒了杯茶推过去。

“唉，师傅，我想搞智能工厂，通过自动化来提高产能，降低成本，这样一个工人负责的模块多了，不就能挣更多钱，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搞智能工厂是为了裁员呢？”郝仁问道。

“郝仁啊，你是名校毕业，能力出众，职业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缺衣少食过。你想想我们的工人，大多技校大专毕业，他们找份收入过得去的工作多难啊，加上现在大学毕业生便地走，各种公司招聘都是本科，甚至重点大学起，你说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能不担心吗？”高建军说道。

“师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工人，只要他们跟得上公司的步伐，我就不会轻易让一个人走。”郝仁说道。

“我相信你不会，那就跟工人敞开心扉说一说。”高建军说道。

“已经安排了，打算明天就和工人当面交流。”郝仁说道。

“具体什么时候？”高建军问道。

“师傅，好好养身体，我能搞定。”郝仁说道。

第二天下午，田有良把沟通地点定在了会议礼堂，还没到时间，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没有座位的人，在过道里蹲着站着。等郝仁和田有良等几个人进来，工人夹道站立目送两人走过，眼睛里却无半点欢迎意味。

田有良让人在台上放了座位和话筒，可郝仁去没有走上讲台，而是径直走到舞台边缘坐下，平视着最前面的工人，扯着嗓子说道：“大家都过来一些，我们好好聊聊，把误会都解开。”

郝仁毫无结缔地表现令最前面的几个工人一愣，一会才有人起身围过来，之前和田有良沟通的高个年轻人站在离郝仁最近的地方，问道：“郝总，大家的想法你应该也知道了，请问郝总有什么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郝仁问道。

高个年轻人没有半分惧色，表情自然地回答道：“我就俞家乐，今年25岁，在公司工作3年。”

“家乐，公司给你的工资你是怎么拿到手的？”郝仁问道。

俞家乐不太理解郝仁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也如实回答道：“公司发到银行卡上，我去atm机取出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印象，你的父辈都是拿着银行卡到柜台排队取钱。有了atm机，就不需要这么多银行柜台工作人员，为什么那个时候银行没有听说大规模的裁员呢，因为虽然柜台人员减少了，但是需要维护atm机及其系统的技术人员需求增多了，反而需要招聘更多的人员。我们也一样，建设智能工厂，表面上看起来生产线工人的数量似乎减少了，但高级技术人员的需求量却增长了，所以，我不仅不会裁员，还要给愿意到智慧工厂的工人涨工资，因为他们人均创造的价值更多了。”

“郝总，我明白了，是我们误会了。”

俞家乐的脸色慢慢变得柔和，正当他想向大家说点什么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挤上前来，指着俞家乐说道：“大家别听他的，昨天我看见田有良单独找他，他一定是被收买了。”

众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吵嚷起来。

“俞家乐，你不要擅自代表我们。”

“这个时候需要我们完成订单，就说得好听，等厂子建好就把我们一脚踢开。”

......

郝仁也被气的不行，可现在人群吵闹着往前挤，自己就是把田有良骂死也没用，大家都把他和田有良看成一伙，说啥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