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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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忠则必正
时嵬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明白。”
“不要紧,到时候你听我们几个安排便可。”季伏微左手拿起她的弓指导,“你先试几次。”
“好。”眼睛却还是不住往明若离那边看。
季伏微挡在她眼前,“射箭最要紧的就是屏声静气。”不动声色移开她的注意力。
时嵬点点头,搭箭上弓,用力拉开弓。
姿势标准,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头转向靶面,时嵬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只见她两肩自然下沉,调整呼吸,瞄准箭靶放箭,嗖一声飞出。
中了五筹。
不上不下的成绩。
“姿态不错,是令尊所教?”
“不,是秦毅。”时嵬摇头。
她习射的那几年,姑姑家的女孩正在学女红,花蕊绣得栩栩如生,她坐在人家旁边看得如痴如醉,最后还是被拖走了,也狠狠挨了一顿板子。
“令兄?”
赵青棋射了几箭,接过他们的话说道,“一个姓秦一个姓时,难道是表兄弟?”
“……是。”时嵬犹豫了一下。
“专注十分重要,刚才射箭之时,你用余光扫旁人,所以没有专心。”季伏微对时嵬说。
赵青棋嬉笑几声,“反正有你和元幕就行,我和醋醋,打下手就好,一人射两箭,剩下的都是你们的活。”
时嵬摇头,心想,如果他们两个都表现得不好,那一所的综合成绩会被他们拉下,斋长和元幕师兄会很辛苦,众射是看集体的团结之力,还有他们配合的默契情况,她不能偷懒。
转过身,凝神盯着箭靶,脱手射出。
“六筹。”赵青棋赞叹,好歹进步一筹。
“不错啊。”
明若离拉开弓弦,目光似鹰。
身边一人道,“许久不见。”
他没有搭话,刚才那支箭是谁指使射出,明若离心中已经有数,没想到他们消息灵通至此。
“我听闻你不肯答应大人。”
“关你何事。”明若离手中的弦渐渐拉紧了,眺望远处的靶子,上面画了只麋鹿,他悄悄瞄准了鹿的眼睛,扣弦的手暗中握紧箭羽。
“大人说,你是个忠诚的人。”
“所以?”
“可,私以为忠诚是个笑话,有时候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邪则不忠,忠则必正。”弦拉得更紧。
“正邪二字,未免压人,你是善或是恶,如今除了那个连你主子也算不上的人,还有谁知道呢?”那人一笑。
“上天明鉴,善恶有返。”
“有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
明若离忽持弓转向对准那人,淡漠道,“可我非禽。”
似乎下一瞬,他就会脱手,把箭射入他脑袋中。
“你想在四门学中杀了我?”
明若离勾唇,忽然松手,箭蹭着他的耳朵飞过,一滴血滴落,他抬手摸到了温热的血。
“看你如此愤怒,是那个叫时嵬的小子?”被伤之人也不恼火。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是那个男孩,我会回去复命。”
“你觉得他像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像,季伏微那般的人物才像。”
明若离没有答话,放下手中的弓,向草场外走去,射圃青葱的绿草因时节开始泛黄。
他叫住他,“不要执迷不悟,你看看脚下的土地,便知胜者是谁,聪明人不会站在胜者对面。”
“我不懂输赢,只知承诺。”明若离站住低声道。
秋冬时节,平日在后山长溪中洗澡的小鸟也不见了踪影,夕阳来的越来越早,早晨起来,斋舍的瓦檐染了霜色,傍晚夜幕迫近,六学的草叶也镶了银边。
在这样越发变冷的天气中,时嵬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从前哺时便能在兰影场外碰见抱着书匣赶回斋舍的她,如今斋舍上空月色如盐她才会回来。
等到斋仆在门口敲响第一声铜锣,稚嫩的斋童呼唤生员起床,时嵬往往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明若离习惯早起,和时嵬打了个照面两人各自分开,自顾自开始习读和习射。
元幕最讨厌睡时有人吵闹,时嵬连穿衣服也不敢在床上穿,六学的床也有年月了,在上面翻个身都咯嗞作响,有一回赵青棋拍了拍鸟雀一般喧哗的床板,无奈唉声叹气道,“这要是没有十天一次的常假,我怎么受得住,各位又怎么受得住我?”
时嵬向来听不明白他稀奇古怪的话,只有季伏微催她去官厨吃些热的早食。
午间太阳又会出来,早上穿的那些稍厚些的衣物,生员们走几步路出了汗就把衣服丢给身边的伴读或学童。
青蓝色和紫金色的云霞交织,几人劳累一日回到斋舍,却没有看见时嵬的踪影。
元幕咳了一声,问门口正归的明若离,“他呢?”
不用他说,明若离也知道指的是谁,“不清楚。”
“没和你一起回来?”
“未时一起下课,之后便不知。”
“眉仁,你看见他了吗?”
赵青棋摊手,手上的水珠乱洒,接过斋仆递来的干毛巾。
“这小孩最近怎么回事?”元幕自语。
季伏微把竹荆叫来,吩咐了一通,只见竹荆哎了一声自做准备去了。
“射圃那边会点灯吧?”赵青棋躺床上叨咕,以前也没有晚上去过。
元幕翻了个身,把窗户打开了半边,清冽的山中凉风渗入。
季伏微算着时间,今日是回来得太晚了些,都已经快到门禁,自穿了外衣。
“你要去找他?”赵青棋问道。
“嗯,我去看看,天黑了,小陌不平。”季伏微已经穿好了衣服。
门外时嵬正好回来。
推门,门里是四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
季伏微和元幕眼中尽是担忧,元幕只看了几眼便把头放在枕边闭了眼,赵青棋伸着手把粽子糖给她,明若离故作整理床铺,其实床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许多年后,时嵬还能想起当初一推开门的这个瞬间,还能清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季伏微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今日回来得如此晚?”
时嵬说是路上贪玩,在四门学多晃悠了一会儿。
目光下垂,他看见了她泛红的手心合虎口,破了皮的指节,那是扣弓弦的手指,于是便不再多言。
“用了晚膳否?”
“嗯。”时嵬有气无力。
“怕是吃了,这个时候也早就消了食。”赵青棋道。
季伏微离开了一炷香,等他回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放到四方桌上,时嵬惊讶,“斋长备了吃食?”
“过来。”他引着她的手去触食盒,黑漆桃木外盒上残留着温热。
“还是热的!”时嵬惊讶叫道。
“东西都放在火炉上煨着,怎么会冷?”他说。
时嵬坐在他身边,轻轻打开了食盒,“斋长,这也太香了……”
“都是你喜欢的菜食。”季伏微见她头发有一缕划在耳边,伸手帮她掖回耳后。
“是啊,还没有见季斋长对女子这么体贴过,醋醋,你这个做后辈的走了大运。”元幕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