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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第一百零一章 不忍言明

书名: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字数:4822 更新时间:2024-11-17 04:01:17

宫宴几日后。

日暮临近,屋中几分昏暗,季伏微让人点了灯,手持书卷也未用晚膳。

她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不在意又或者是难过,季伏微看不进书,想起了时嵬钻进马车的单薄背影,简渠的脸凑得那样近,她怕是误会了他。

谣言可诛心,即墨幻说的那些话,她信了多少呢?

外面有小厮来传话,“公主来了。”

“天色已晚,告诉她,不便留宿,叫几个人把她送回公主府。”

下人支支吾吾,“可是……公子,夫人说让殿下住下,这几日城中女子都在准备花神节,夫人说想问问殿下,皇后娘娘和诸宫的礼节。”

“母亲被召入宫,是皇后娘娘要她参加宫中的花神节?”

小厮说是。

季伏微没有再继续问。

小厮也识趣,“小人们把东边厢房又给打扫了一遍,可不知公主是否会像去年那般砸了厢房的摆设。”

房中人似乎又拿起了书翻页,“她爱砸也由着她罢了,弄伤了玉体,只去和母亲说一声便是,无需再告诉我。”

小厮道声好,回想去年公主殿下闹了那一遭,季家简直成了良渚城的大笑话,连同着六学的那群读书人也对公子指指点点。

那一次,殿下留不住夫君,摔碎了双耳青瓷镂坛,捡起碎片就要往腕子上划,幸好身边有位武功高强的近身侍卫,急忙夺过碎片,就算是这样,也没有留住公子。

殿下和公子和离约莫是五年前,殿下性子急,生气了,什么皇家尊贵,帝女傲气都失了去,季府的人看着好笑又好气,从前季府哪来这样多的嘈杂,他们成婚第二年公主府才建成。

规矩往常都是公主召见,驸马才能入公主府陪侍,可公主一个面首都不养,非要驸马一同入内,公子不愿,她就又在季府住了一年,第三年和离,她才搬去了公主府,饶是如此,也是三天两头回季府,比起这里,皇宫倒是去的少了。

未几,殿下跑来了公子这边,下人老实道,“公子好友说有要事,请走了公子。”

简渠皱眉,“哪一个?”

“赵大人。”

“哪一个赵大人?”简渠不耐烦。

“赵青棋大人。”

一炷香前,赵青棋急忙拉走了季伏微,季伏微认识他多年,知他素来不干正经事,把手撒开,不愿跟他前去。

更听闻他要去楚天坊,季伏微扭头要打道回府。

赵青棋说了句,“那个和时嵬长得很像的女子也在,叫什么苏芷宁还是苏芷浓的……”

“苏芷宁。”季伏微跟他骑了马急忙赶去。

楚天坊。

蓝衣女子挑着灯在前带路,看样子是侍女,而她身后那人时嵬很是眼熟,就是那日杀了谈依沁的女子,谈依沁。

她慢慢地跟在侍女的灯后,像是去参加一场食会,脸上尽是满足。

莲瑜和她只是随便出来逛逛,那日险些被即墨幻扼死,次日她就起了寒病,养了两日才好转起来,不是这般即墨幻也不会同意莲瑜带她出来散心。

时嵬和莲瑜放慢了脚步,跟在她们身后,莲瑜和她使了个眼色,“怎么样,出来有好玩的吧?”

时嵬点点头,指了指她们。

几经转途,她们来到了楚天坊。

见那两个女子从后门进入,着女装就能入这种烟花之地,时嵬问道,“咱们怎么办?”

莲瑜忽然笑道:“那儿有个制衣铺子。”

“哦?”顺着她的目光,时嵬也看见了。

“要不我们直接翻墙过去?”

“那女子好像是元家的侍妾,你就不好奇她为何半夜出来到这种地方?扮成男装好行事。”

时嵬点头,“依我看,说不定是来见情郎。”

莲瑜笑道:“说不定你也能在这见到你的情郎。”

“姐姐说什么呢?!”

“最好还是不要,这种地方遇见季斐裕,虽然没有王府的人跟着我们,但要是王爷回头知道,定不放过季伏微,说不准会把季家斩尽杀绝,你以后别想着他了,就老实待在王爷身边,日子才能好过些,你说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着道:“纵是季伏微敢弃了公主同你私奔,可此是违逆皇家颜面,光是宇文家就不会放过你们。”

时嵬笑,“姐姐说得像是做梦一般,如何就知道季伏微愿意和我私奔?”

她没再继续说,是季伏微的眼睛,她看着他笑,他又何尝不是,眼里眉间都是欢悦。

笑了笑,忽然转话,道:“再不去,见不到谈家娘子的情郎了。”

两人都换了件衣服,把裙丢开在制衣铺子中。

莲瑜在那女子脚下洒了萤粉,用花汁一点就现行,哪怕两人方才没有跟上谈依沁,绕了几圈也寻到了她们的踪影。

两人突然停下脚步,上了房顶,掀开瓦片俯视房内。

听见谈娘子道,“你进了这里,他们没有好好招呼你?”

“是你杀了小姐……”跪在谈娘子面前那个侍女低声道。

屋顶两人静静地隐在夜色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点头,这侍女就是死去的谈依沁的贴身侍女,那日谈依璇杀人之时,她也在场,只是后面谈依璇伤了谈依沁之后,她就被匆匆带走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忍言明

房间里谈依璇狂笑,“你和他说,我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我猜你不敢说,那丫头让你保护我,不是吗?你说了,元幕杀了我,到了那边,你和那个笨丫头还怎么解释?”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难看的笑。”

“我也觉得,颇有小人得志之样。”莲瑜应和。

两人顾着低声细语,忽听见底下一声惨叫,两人急忙望下去,原来是那个侍女的舌头被谈依璇割了,地上滴滴答答落血。

时嵬捂住嘴,“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

莲瑜点点头。

时嵬又道,“不过,若是她想让她好死,也不会把她送进这种地方折磨。”

她叹气。

底下人又说,“割了你的舌头,你还会写字,这样吧。”

挥剑一瞬,把她一只玉腕齐齐斩了下来。

时嵬彻底恼怒,一跃就从屋顶落下,欲入内阻止。

莲瑜扯住她,“说好的,不多管闲事。”

“可是她欺人太甚。”时嵬推开她,进了房中。

那女子跪在地上,满额尽是冷汗珠子,她忍住痛,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你是……”谈娘子认出了她们。

“是那日杀害了姐姐的贼人,对吧?”她笑道。

莲瑜笑起来,“恶人先告状,果然是恶人。”

时嵬同意,“看吧,我就说她欠教训。”

“小姐?”谈依璇身边的侍女把她护在身后。

莲瑜上前同那侍女交手,打了三四个来回,停了手让时嵬上,“给你练手,她功夫还行,一会儿她求饶喊人你再停手。”

“外面好香,好像是桂花糕,姐姐去帮我买一份。”

“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时嵬扯下衣角把那侍女的手臂包了起来,“希望你不要流血而亡。”

“那行,我就去一会儿,马上来找你。”

“嗯。”

那女子接过身后谈依璇递来的长剑。

时嵬左右躲闪,从腰间抽出鞭子,和那女子交手。

长鞭摔地,发出爆破雷击之声。

旋身一绕,已经缠上了长剑。

那女子和她僵持着,时嵬勾脚一起,把长鞭顺带着那女子的长剑也一起收回。

长鞭触及剑身染了血色。

那侍女一掌打飞了桌上的瓷壶,时嵬挥鞭,一鞭扫碎了瓷壶,碎片四飞。

热水倾倒于地,和地上的鲜血混杂一处,冲淡了血色。

就在时嵬快要制服那女子之时,元幕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中,一剑从时嵬身后刺去。

时嵬躲闪不及,手中一时间握不住鞭子,眼前闪过那一幕,那人刺了她一剑,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明明看见了那人的脸,她觉得看得很清楚,却怎么都记不住他。

那个要杀了她的人。

那个让她觉得被背叛,被抛弃的人。

一瞬间都涌入她心口。

她很想哭,可是她记不得那是谁。

记不清是谁抛弃了她,是谁狠心给她一剑,一如背后此时这一剑。

她哭不出,于是只好苦笑。

“你笑什么?”元幕抽出剑,他并没下狠手。

“就是,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呢?”元幕道,“你伤了元家的人,今日逃不出这里。”

“是啊,没有什么好笑的。”时嵬说,“我本来应该哭,可是我忘了要为谁哭。”

地上那个侍女还在一大口、一大口吐血。

谈依璇赶紧说道,“那日闯入了府中的贼子就是她。”

元幕蹲下,看着这张肖似时嵬的脸,“你确定没有看错?”

谈依璇说当然,“还有一个男子,只是今日那男子没有跟着她。”

“就是他们逼死了沁儿?”

“是,我亲眼所见。”谈依璇说。

元幕也认出了时嵬身旁那个正在吐血的女子,正是谈依沁的陪嫁丫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

谈依璇说,“我恰巧碰见她在追杀她,我当初就说不该放她出府,险些没了命,姐姐还不知怎么心疼这个丫头呢!”

元幕走近那个丫鬟,“我带你回府医治。”

丫鬟拼命摇头,眼中含满泪水,她说不出,只有一只手还是好的,用尽力气在地上沾着血水要写字,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写。

“我忘了什么?”时嵬自言。

“忘了谁?”

“我到底是谁?”

“这些记忆又都是谁的?”

“为什么我会这样难受……”

“那个人是谁?”

她扶着鞭把蹲在地上喘息,背后的血沾湿了衣服。

元幕看着丫鬟些,过了很久,什么都没写出,才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吓坏了,跟我回府吧,你是沁儿的人,我会好好安置你。”

丫头摇头,无论如何都不愿跟他走。

谈依璇道,“怕是吓疯了,找人把她给抬回府吧。”

却没有想到她突然用力撞上了元幕的长剑,一剑穿心,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喃喃之语。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我来陪您,小姐,别怕。”每一个字出口都沾着血。

元幕大惊,“为何要寻死路?”

谈依璇道:“定是被这女子吓破了胆子。”

元幕的手掌又握紧,他盯着已经被他刺伤的时嵬,冷笑道:“大胆贼子,我今日就送你去见我亡妻,你就跪在她面前向她赔罪。”

时嵬神色恢复平静。

门外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岭云住手。”

是赵青棋。

他还带来了季伏微。

看着时嵬的那张脸,元幕道,“你以为把他带来,我就不会杀了这个贼女?”

季伏微脸色发白,跑到时嵬身边扶起了她,一抬手,满手粘腻,再一看,她背后尽是鲜血。

季伏微不敢用力碰她,轻轻握住她的腕子,“到我身后,我送你出去。”

元幕一拍桌子,冷笑着道:“你看清楚,除了那张脸,她和时嵬没有一处相似。”

季伏微凝视着他,目中恼怒,却带着些悲伤,“若你非要伤她,从今后我们同窗之谊尽散。”

良久,元幕缓缓道:“她逼死了我的妻子,你知道吗?”

“不可能。”话声虽平淡,但其中所蕴藏的那种肯定,掷地有声。

时嵬垂下头,热泪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她原本不想解释,他们要误会也随着他们去,即墨幻说过,解释往往是最无力的反抗,所以,就算被误会,她也不会多费口舌去辩解。

在他面前,时嵬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了,沉声道:“是你身后的人割了那个女子的舌头。”

元幕皱眉:“你说什么?”

时嵬眼中的犹豫消失,变得冷静而尖锐,道:“是谈依璇割了刚才那个女子的舌头,砍了她的手臂。”

“你认为我会信你胡言乱语?”

“我只是说实话。”

“一派胡言。”

“听她说。”赵青棋按住暴怒的元幕。

“她之所以要割了她的舌头,是因为她怕她乱说话,本来只有死人是老实的,她却没有直接杀了她,因为她是谈依沁的心腹,折辱她就相当于折辱谈依沁。”

元幕推开赵青棋,剑锋直指季伏微身后的时嵬。

季伏微道:“你已经伤了她,我们来日再算这笔账,若你今日再碰她一分,我也不介意逞匹夫之勇,元大人。”

说罢要带时嵬走,时嵬摇头说再等等。

赵青棋劝架道:“别,别闹得剑拔弩张,都是自家兄弟,咱们什么时候红过脸。”

“都是误会。”又笑眯眯道。

元幕冷笑道:“季伏微,你如今被这女子迷了眼,但我告诉你,她和时嵬不是一样的人。”

看来,这些人从前都是认识她的,时嵬心想。

那她为何会从他们身边离开?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被她遗忘了,连同着季伏微,她也忘了,有关于季伏微和她的事,她半分也想不起来。

只是觉得每次看见他欣喜却也难过。

时嵬叹息了一声,道:“你妻子是自杀,且没有任何人的胁迫,我闯入元府不假,但是我没伤人。”

元幕脸色变了变,道:“若你们没有胁迫,沁儿她……”

“你身边这个女子把簪子插入了谈依沁心口,却没有一招要了她的命,但是心脏碎裂,她也活不了多久,后来,她自己找了个东西刺进心门,假装是自杀,至于她为何这样做,我也弄不明白。”

赵青棋听罢叹息:“你不用弄明白,元幕他,相信已经自己清楚了来龙去脉。”

季伏微凝视着时嵬,叹道:“你可以不必解释。”

时嵬垂下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