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学要眇
作者:危余 | 分类:古言 | 字数:3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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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挥剑杀人
清律说,我仔细看他的手,那样修长的手,真像是琴师或者学子的手,可我没有想到,那是只杀人的手。
我笑道:“木剑如何杀人?”
清律瞳孔忽然收缩,盯着我道:“你以为,木剑就不能杀人吗?”
她说是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所以难以置信,就算是她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像是做了场梦似的。
那人沉声,缓缓道:“也罢,杀了你,我也能找到她,还能解了所有的后患之忧。”
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想问陛下要什么,我问清律,“他到底要什么?”
清律让我别打岔,我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清律说,那人目中装满了仇恨,刹那间,他忽然笑了。
我也笑了,“一个江湖人,想杀了三百禁军,从他们手中夺走天子的命?”
可清律很严肃,一字一句同我说,“他有资格。”
我于是收了笑,静静听她说。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那一笑,却无比渗人,像是一种祭奠,对将死者的祭奠。
看见那样的笑,首排的禁军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陛下道:“你要我的命,随你来拿,你能拿走,我把她原模原样奉上,但如果你拿不走我的命,我就把你的头放在她床前,供她打量。”
他咬着牙,“我本来就应该早些杀了你。”
“你想杀我?”
“想杀你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
陛下笑道,“为何要等到现在?”
“因为今日之后你便是天下之主,我这一生都不会犯上弑君,今日若杀你,你便是离登基只有一步之遥,此时杀你,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而你在她身上花费的功夫,都会顷刻间化为风尘消散。”
“你认为我留住她,只是为了想得天下?”
“不是?”
陛下点了点头承认道:“正是,你说的没错。”
我听明白了,“难道他是陛下的情敌,是皇后娘娘相好的?”
孟家在良渚蓄兵,加之孟行简在六学和朝中之势,确为陛下夺位助了一力。
清律盯着我,干脆地否认:“不可能!”
她说那个人杀人很快,快到她几乎看不清木剑是如何挥动,等她发觉首的禁军已经倒下,木剑割破的喉咙才淙淙流血。
谁都看不清他的招式。
所有人只看见他慢慢逼近,倒下的禁军喉间鲜血涌出,他们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就那样瞪着眼珠子死去了。
我应和清律,“他功夫是挺高,能有这样杀人的快招。”
清律说她还没有说完,对我插话十分不满,她道,寒光一闪。
“你猜怎么着,宁姐姐?”
我挑眉,“他用的是木剑,总归不是他寒光一闪,是陛下这边出了谁人挡他?”
清律摇头,“我也不识,只见到他从陛下身后走出,和陛下说“主子先走,我来解决他,不能误了良时”。”
陛下没有走,他只是站在那里看,好像在等着他穿过那些人来杀了他。
我们这些跟在陛下身后,前来迎陛下的宫人,都屏了声观战。
只一刹那,那侍卫的寒剑和他的木剑相撞。
“断了吗?”我问。
“嗯。”
木剑断了,可木剑里面是一把漆青色的长剑。
剑光相交,明亮得可以照亮地上那些尸体的血。
他们两个用的都是杀人的功夫。
在我的眼睛能看见的那一瞬间,挡在他们中间的人都死了。
“这人还真是心狠手辣,杀了那么多人。”我感叹。
“不是的!”清律替他辩解,“人不止是他杀的,还有那个侍卫,他也杀了很多挡在他们中间的人。”
再说,他看着地上那些尸体,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斩断长绳,把佛珠洒在地上。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本不想杀人呢?我思索着。
清律憋了一口气,到现在才吐出来,“他和陛下的那个近身侍卫不同,那才是一个彻底心狠手辣的高手,虽然功夫高,但他在我眼中,却像是一件兵器,早已不像是个人。”
侍卫霍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如草原上的秃鹫,他兵刃所过之处,净是冰霜。
可当时,明明还未到初秋。
天色发暗,已经打了两个时辰,迫近薄暮。
我低头一看,就连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都结了冰,陛下没有往后躲,他脚下所踩的青砖也覆了一层冰霜。
我甚至能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寒气。
地上的青砖、冰霜都沾了血,我嗅到那种血腥,当时就吓得发抖。
那种杀气透人背脊,除了那一次,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两个对手。
挥剑,杀人。
挥剑,杀人。
他们好像生来就是该做这事的人,此前我没有想过,还会看见这样的人。
三百禁军,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杀光,地上全是残肢,只剩下了那两个人对抗。
噔噔的兵刃相交之声落入耳中,和雨天的轻雷很像。
清律的声音没有那样平静了,她的脸微微颤抖。
“后来呢?”我问她。
清律垂下了头,“他来时一身青衣,去时一身黑衣。”
我心想,“难道是最后死了?”当然,我不敢直接问。
可是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没有一个侠客能取天子之命,我以为。
清律眼睛忽的有些湿了,咬着嘴唇道:“他身上有很多伤口,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脸上,手上都是。”
“所以?”我小心翼翼询问后事。
清律长长吸了口气,道:“后来那个侍卫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我亲眼看见那剑穿过去。”
“这……”我不好评价。
“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却只废了对手的一只手,挑断了他执剑那只手的经脉。”
“后来,他死了吗?”我还是问了。
她说有人带走了他,陛下却放过了他,没有派人前去追杀。
清律又笑了笑,笑得酸楚,道:“我回去后,听那些同行的人偷偷谈论说,他受的伤很重,救不活了。”
我看见她一滴泪珠,挂在脸上。
清律这个孩子,当真是有意思,那个时候,她应该也就十来岁,如何就会对一个陌生江湖人这样关心。
“你以后出了宫,要去找他?”
“对。”清律坚决。
“要是找不到他,他已经死了呢?”我直言。
“我要一直找他,在找他的年月里老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确认他死了,我要为他殉葬。”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开我,也没有隐瞒我,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破天荒,我没有觉得她是疯子,虽然为了一个陌生人这样做确实很奇怪。
“你的家人,你不要了?”
“我早已没有了家人,在我入宫后,家里起了一场大火,什么都不剩了。”
我忽然记起了花云和我说过这件事,我又问道,“你……你为什么要为他殉葬,你又不认识他,难道不是吗?”
“那又如何呢?有谁规定了一个女子不能爱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她始终直视着我,连眼睛都没有眨。
我在她面前,忽然变得很渺小。
渺小这件事,和年纪没有关系。
她的神情变得很平静,很镇定,我看得出她已下了决心,而这种决心任由谁也不能更改。
她十八岁便可以出宫,也就是说还有两年,她就可以去找那个人,天地苍苍,如同要在大海中寻一根针,她要去找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而那个人,也同样不认识她。
于她而言,他是她藏在心中多年的英雄、是天下最勇敢、最厉害的侠客,于他而言,她只是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这种奇异的感情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明白我是厌恶还是喜欢,只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绞痛,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律咬着唇,跺脚道:“姐姐,你不要紧吧?”
我挥挥手,示意没事。
可我咳嗽得更剧烈。
默奴听见了我的咳声,几步跑来我面前,轻轻拍我的后背,又把袖中的药给我。
清律也吓得不轻,“怎么忽然就犯病了?”
我边咳嗽边笑道,“你和我讲……恩怨……说那惊心动魄的一战……我实在是震惊了一会儿……不怪你,是我自己……太虚弱了。只是以后,不要同别人轻易说起,陛下虽然不追究,但他始终是逆贼。”
她点了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