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可没那么好糊弄，她和林慧这种通俗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区别还是很大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捕捉到了严淮话里的漏洞。

“这次？可？”

林笑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知知之前是不是还出过什么事，你们两个都没和我们说？”

严淮：“......小姨，其实也就你一个。”

并不是说只是没和林笑说，而是，能够开口的，现在也只有林笑一个了。

林笑沉默片刻，道：“别跟我用苦情计。现在不是说那件事的时候。”

严淮没再出声。

那边的林笑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着急了，她把声音放软了些，道：“严淮，你得明白，虽然......但是你们终究还是有亲人的，有时候也能试着依靠。就算姐姐她那个样子，但说不定也会......”

“小姨。”严淮打断了她的话，“我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

林笑再次沉默下来。

“我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严淮认真道，“我感觉最近总有人在盯着我。”

这种未知的，被人时时刻刻注视的感觉，有点惊悚。

林笑似乎犹豫了下，才道：“我不知道。”

“但......算了。”严淮想继续问下去，但是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他道：“那就这样了，我先挂了。”

没等林笑反应，严淮就很快按下了挂断。

什么都没问到。

到了医院里，就没有那种时时刻刻被眼睛盯着的感觉了。

严淮四处看了看，心里的那口气却始终提着。

林笑把手机丢到一边，叹了口气。

她现在是两边都不讨好。一边是性格让人有些难以接受的亲生姐姐，一边是姐姐那两个“逃离”的孩子。

虽然她本身并没有偏向哪一边的意思，但是正因为没有偏向，才让自己越发难做起来。

之前两边分开，都没在一起还好，现在林慧忽然跑来了谭市，事情就全乱套了。

童悦在旁边摆弄着一堆积木，听到妈妈在叹气，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妈妈。”

她叫了一声。

林笑转过头看着她，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然后怔愣着，看着远处。

女孩的童年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她生下童悦之前，设想的未来，应该是娇宠着她长大，让她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有漂亮的笑容。

可是现在她发现，娇宠着长大的孩子，未必就会像个小公主，也可能会像个小恶魔，变得不懂事，变得娇气又任性，变得让人怀疑之前那些教育做得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而严厉地、无情地养大的孩子，却会变得冷漠，对很多人们习以为常的情感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是陌生。

这些可能都是错的，可是错在哪里，要如何去做才能弥补？

她暂时还没有想明白，姐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

“哎，你听说了没有，今天早上出了一场交通事故，一对母女的车失控了，还差点撞到咱们医院的一个实习医生。”

“啊，听说了听说了，那实习的小帅哥真是命大啊。我还以为今天警察过来是为了什么呢，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么玄乎。”

“啧，要是慢一点点或者偏一点点，怕是人都要没了。”

“是啊......”

林知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忽然回头。

“你们说的实习医生，方便告诉一下名字吗？”

林知知忽然开口把两个正在走路的护士吓得愣了一下。

右边那个护士缓了一下，才摸着胸口顺了顺气，道：“好像是姓严还是什么，谭大的学生吧。具体的话你可以问一下门诊部的人，我们这边对实习的医生不是很了解。”

就算是实习医生会过来这边查看病人的情况，也多半不会交待什么，所以护士能记住的，基本也就只是个姓氏。

因为在医院，大家叫人的时候，多半都喜欢拿姓氏叫人。

林知知眼神微变。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两个护士慢慢走远了。

林知知回到病房，拿出手机，给严淮打了电话过去。

忽然接到林知知的电话，严淮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名字了，揉了揉眼睛，连忙又看了一眼，发觉似乎也没看错。

的确是林知知。

严淮找了个看起来没什么人的地方，按下接听。

他还以为林知知是急着要出院了，开口便是：“姐，我交了住院费的，你还是再待几天看看吧。我怕你之后再有什么事。”

林知知却道：“我知道。我不是要说这些。”

“那是什么？”

严淮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自己最近还做了什么值得林知知专门打电话来问的事。

林知知声音有些冷：“你今早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之前那样......吧。”

“说实话。”

严淮犹豫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岔路

他想了想，感觉林知知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直接开始了道歉流程：“姐，我错了。我不该换线路的。”

“包子呢？”

“......我买的。”

林知知沉默片刻，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严淮平时坐车来医院，走的线路几乎算是直达。

但是如果坐另一条线路，那么下车之后还要自己走一段距离，好处是可以节省一点钱。

这点钱，可是连一个牛肉包都买不到。

“姐。”严淮的声音有些小，“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么一小段路而已，不会有事的。”

他没等到林知知的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之后，严淮长舒一口气，慢慢蹲在地上。

他也不是不知道，林知知想要辞去工作，然后去找一份别的行业的工作，这个过程有些难，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失去收入，只能靠之前攒下来的钱过日子。

她自己可以省钱来准备将来不知道持续多久的失业，他也可以。虽然只能帮上一点点忙。

不管过去多久，现在情况如何，林知知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在面对关于钱的问题时，都是能省则省，能赚就赚。

看着让人有点......心酸。

秦越到病房的时候，林知知还坐在病床的床尾，看着门的方向出神，他都已经打开门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定睛看向他。

“......还疼吗？”秦越问道。

“没有感觉。”

他手里提着两个餐盒，大约是今天的午饭。

林知知依旧不在状态。

幸而秦越也不是多话的人，在林知知不愿意开口的时候，不会去追问什么。

他直接坐到了昨天秦瑶搬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餐盒外面的袋子打的结。

“秦越，”林知知忽然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说完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会想办法答谢的。”

“是关于严淮吗？”秦越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想法，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因为今早的事情，所以你想要我带他一起。”

林知知默然。

被请求的人把接下来的话都说尽了，她也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她“嗯”了声，表示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秦越看起来不是很抗拒这件事，甚至答应得很干脆。

“好。”

“不过，答谢就不必了。”

林知知果断拒绝了：“不行。”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秦越的人情。

秦越已经把餐盒打开，起身放到了病床边的矮柜上。

林知知微微侧过身子看着他，满眼都是认真。

“如果非要答谢的话，就好好待在医院一段时间，暂时不要想那些事，也不要胡乱走动。”秦越的语气平淡，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并不平淡，“严淮是唐老的学生，照看他原本也是我应该做的。”

林知知这才想起，秦越和唐教授的关系似乎还不错。无论是严淮偶尔提及的时候，唐教授对秦越的态度，还是她有时候和唐教授通话，会从唐教授那里听到秦越的名字，都印证着这一点。

不过她还是微微皱起眉：“这并不能算答谢，是我自己的问题。”

“可是让人很担心。”秦越的话听起来简直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我会很担心。”

在很久之前，秦越从不会说出“担心”、“爱”这样关乎情感的字眼。

以至于林知知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话居然是从秦越嘴里说出口的。

她喃喃道：“你真的变了。秦越。”

你居然......也是会变的。

就和当初的“林知知”一样。

当初两个人分手，并不能算是轰轰烈烈，说是平淡如水也不为过。

事实上，世间大部分情侣的爱情，在终止的时候，或许都是这样的。

无声的，沉默的，自然的。没有那么多歇斯底里，没有那么多痛不欲生，就好像是在平淡的生活里加入了一滴没有味道的清水，融入之后，很快就会和原本的味道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失去区别。就算曾经有再多的习惯，也会有新的习惯来代替它们，然后拥有着新的习惯的，就会变成一个不同的人。

重新开始，找到另一个，和一个重要的人斩断联系之后的自己。

所以分手的原因也很简单，没有复杂的解释，只是因为两个字。

“变了”。

不是模糊的概念，这两个字其实很具体。

但是是因为什么呢？

林知知模模糊糊还能记起，当初自己改变的原因，最开始的那段时间。

是因为秦越。

想到这里，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开始下逐客令：“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秦越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只是嘱托了要按时吃饭，别的一概没有再提。

门关上的一瞬间，林知知松了口气似的，从床尾站起来。

不对劲，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对秦越，似乎在逐渐变得习惯，变得宽容，就和曾经一样。

那么结局呢？

或许也会是一样的吧。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两个人的路越走越远，那种差异感也越来越明显。在每个岔路口，他们都在做着不同的选择。

可能当初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太多以后，也没有意识到这些。现在，这已经成为了现实。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一个必须为了未来和世俗作出选择，作出牺牲，另一个，其实只需要自顾自朝着喜欢的那个方向走，身后那些事，他不需要做太多考虑。

咚、咚、咚。

门被敲了三下，林知知应了声：“请进。”

两个护士推着推车进来，其中一个护士抿唇笑道：“看来今天情况不错，不疼了吗？”

“还好。”

这两位是负责照看她的护士，昨天就是她们在为她记录情况。虽然目前看来，一切都还比较正常，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只是头上的伤偶尔会有些疼，躺着的时候只能侧过身，不能正着躺罢了。

林知知闭上眼，等着她们帮忙换药：“麻烦了。”

药里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其实应该也只是沾了一点点，带着难以忽视的凉意。然后被护士用纱布覆盖在了伤口上。

据说，那伤口看起来很有些可怖，当时送来时，若不是她的呼吸还比较均匀，仅仅是看外表的话，还以为会有生命危险。毕竟这可是头部，算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部分之一。

那个明显更喜欢和病人交谈的护士一边换药一边道：“林小姐身体素质真好，平常有经常锻炼吗？感觉伤口恢复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很多啊。”

“或许是医院的药比较适合我。”

“别谦虚啦，医院的药都差不多，大家伤口恢复的速度我们做护士的肯定最清楚，今天看你的样子，都知道恢复得很好，人精神了很多。”护士把纱布细细缠好，笑得很漂亮，“好了，注意不要碰伤口，最好还是侧着睡，再忍一段时间，按照这个速度来看，痊愈应该还是很快的。”

林知知抬手碰了下纱布的边缘，“嗯”了声。

两个护士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那护士中途却忽然折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问道：“刚才离开的那个，是不是我们院的秦医生？”

林知知怔了下，否认了：“不是，或许只是身形有些相似。”

“哦。”她似乎有些失望，“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