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退得飞快，要追也来不及了……当然，张力也没想过追击他们。

“啐，你的盟友最好得快一点，下一次，没这么走运了，那个西尔特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们挡不住。”

日渥布杀散了敌人，从阵营上飞奔过来，叫上依娜，来到了张力身边，他说的是羌族话，依娜听了，就翻译给张力听。

张力默然无语的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判断……那个西尔特经过刚才的交锋，肯定已经摸清了自己这边的底细，下一次出手，绝对是雷霆一击，不会再留什么余地。

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亮起来了……是清晨那种鱼肚白，白蒙蒙的，看不清远方。

“时间也差不多了……唔。”

他自言自语的唠叨了一下，扭过头来，对依娜说道，“我的援军是大唐治下郦城的骑兵，大概有两百多人，我们约定好的，他们昨夜出发，今天一早，就能赶到这里……”

听到张力果然留了后手，依娜不由得一喜一忧，喜的是心头有了底，不再是空洞洞的担惊受怕，忧的是那些援军能不能及时赶到，将这些吐蕃人都解决掉。

依娜犹豫了片刻，又出声问道，“你的帮手……一定会来么？”

她这话没有对日渥布讲，纯粹是自己在问，张力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的刀客们，肯定的点点头，“他们一定会来……”

依娜眉头一顿，又想再问什么，可是，看到自己哥哥在一旁不解的样子，只能先将自己和张力的对话翻译过去，这个空档里，她的心思又压了下去。

这个大胡子从来没算错过……唔，这次也不会。

依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哥哥拉着，什么话也不再说，直接回自家阵营中去。

西尔特的眼神像结了冰一样冷……他脸上写满了恨意，特别是看到西达姆被射杀的时候。

这个忠心的斥候跟着自己多年，一直相当好用，没想到，居然会折在那些大唐人的手上。

哼，看来的确是低估了对面那些杂碎……不过，他们没有下一次了。

西尔特亲自上前，勒马站在了队伍的正前方。

他在等溃兵下来，等落后的弟兄赶过来集结，然后就将带着所有的人马一齐冲上去，彻底击溃对方的阵营……虽然这么做，自己这一方死伤的人马会多一些，但是，只要能把那些大唐人全部都干掉，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双方都没有多余的动作，都立在清晨的寒风中，任凭坐骑来回的散动。

他们都在养足马力，准备最后一搏。

石头此时心里一片空明……他已经见过一次生死搏杀，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怕的小子。

如今，那些仇人就站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只要他手中有刀，完全可以上去杀个够本。

不管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今天，他肯定会永远的记住。

一刻钟之后，对方的号角再次吹起。

将近三百人的队伍开始缓缓加速，他们控制着马力，又注意躲着对面的飞矢。

张力深吸一口气，眉头终于皱起来了。

眼下再来几次轮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对方人多，就算是射下他们几十人，对战局还是没什么影响。

而对方一旦借着地势冲上来，那么，自己这边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几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飞速的闪过，又随即都被否决掉。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御马，与对方对冲，借着马力，从他们松散的阵营中穿过去！

久经沙场的张力知道该怎么选择……他一挥手，示意大伙儿都准备突击。

突然间，地动了一下！

张力举着的手立刻僵住……他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瞪直了眼睛一动都不动。

地面确实是在有节奏的轻微动着！

张力默默的感受着跳动的频率，慢慢闭上眼睛，随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呵，终于来了！”

他所有的心事完全都放下，看着远处还不明就里，正要往上冲的吐蕃人，张力果断的挥了挥手，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全部突击，我们的援军到了！”

说完，自己先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冲锋了！

张力迎着寒风，速度越来越快，他只觉得心中的血在渐渐沸腾，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

那时的他比石头大不了多少！

张力还清楚的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太阳初升的黎明，他扛着大旗，跟在自家将军后面，呐喊着冲向在草原上飞驰的突厥人。

永隆元年春三月，唐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大破突厥军于黑山，擒酋长奉职……

那是张力一辈子的荣耀，他不会忘记！

他回头一望，刀客们就在他背后跟着冲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决然赴死的表情，跟着自己最近的一人，居然是石头。

这小子，果然有出息！

张力满意的笑了一下，收起了心思，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撞到的敌人身上！

西尔特愣住了，他的行动慢了一下。

对面那些唐人居然会疯狂反冲锋，他们想来自杀的么？

哼，要死的话，老子就成全你们！

他的瞳孔猛的收缩，嘴角泛起阵阵冷笑，指挥周围的弟兄迅速靠近，形成一道坚固的墙，挡住张力一行人的来路。

不过以卵击石耳尔……

西尔特眯着眼睛，如是想到。

阳光越来越大，迎面射在了他的眼上，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不远处的坡上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光？

突然间，他感觉到地面在有节奏的颤抖……骑兵出身的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护住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山坡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居然出现了一群骑马立着的人。

他们身披玄甲，手持长刀，正冷静的打量着战场上的情况。

西尔特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来路，突然，这些人就动了。

两杆大旗凭空从他们的队伍里竖了起来，借着阳光，西尔特能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字迹。

“唐”，“铁卫”……是大唐边军！

他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是遇上谁了！

脸上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西尔特知道此时绝对不能乱……他还有优势，未必就怕了对方。

“加速！冲垮他们！”

西尔特一声怒吼，带着麾下一拥而上，朝着张力一行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而此时，山坡上的大唐边军们也如洪流一般，滚滚而下……

三只人马眨眼的功夫便撞在一起，西尔特的队伍像是被劈开了一般，转眼之间，已经被割成了两块。

从上奔下的大唐边军们夹着马力，摧枯拉朽，宛如一柄锐利的尖刀，狠狠的插在吐蕃人的队伍里。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兵刃每一次划过，必然会带走一条人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高下立判。

鱼肉与刀俎……西尔特看到前锋游骑接二连三的倒在血泊里，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词。

今天铁定是有败无胜……他是老兵油子，战局如何，一眼就能看穿。

要是吐蕃游骑没有疾行一天一夜，此时与大唐的边军撞见，双方还是五五开的局面，可是，一边是生力军，一边是疲惫之躯，这仗，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可能。

西尔特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坏的打算。

“战！”

他大吼一声，指挥着后队奋勇向前，争取从正面而来的张力一行人处打开一条缺口。

那是唯一的希望，只有抓住了人质，那些边军们才会有所忌惮，要是只想着逃的话，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跑掉。

石头这是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战斗。

数百匹骏马在寒风中嘶鸣，怒吼声，惨叫声震天响，他耳朵里只觉得嘈杂一片，根本就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他跟着大部队，像是洪流一样卷入了对方的阵营中，到处都是人马的影子，刀光横飞，完全看不清敌我双方。

石头知道现在不能走神……只要短短一秒钟的功夫，指不定哪儿就会突然冒出来一把快刀，要了他的小命。

他伏在马上，斜斜的往外边走，远离交战的中心。

他虽然杀敌心切，仿佛一股热血都要涌出了嗓子口，胆子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他心里明白得很，以自己这点武艺，在乱军之中，只能做别人的刀下之鬼，只有游斗在外围，抽冷子突袭对方，才能有所胜算。

小黄马灵性颇高，时快时慢，居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石头驾着它行了十几步，眼前的影子顿时少了很多，仔细一看，他已经斜到了战场的外围。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一股阴风突然自他脑后升起，石头心里一阵大吓，知道有人在背后偷袭自己，千钧一发之际，要转身抵御已经来不及，只能把心一横，将命赌在了坐下的小黄马身上。

石头双手一按，身子自然的向前伏，而小黄马居然也顺势屈了前蹄，半跪在地上……这一下来得突然，不要说偷袭者，就算是石头本身，也差点被从马背上摔下来。

雪亮的刀锋几乎是贴着石头的头皮划了过去，将他的毡帽砍飞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