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醉的酒客们一阵哄笑，也不跟他强辩……在这种天气里还来喝酒的都是些漂泊的浪子，本地人一般不会来光顾赵麻子的生意。

对于这些贪杯的汉子来说，借着些小道消息下酒吹牛即可，至于事件的真伪，他们到不是很关心。

只是，这个消息到底还是在得胜堡迅速的蔓延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到了刀客们的驻地。

孙猴子是第一个听到这事的人，随即，他找上了张力。

两人低声合计一阵，纷纷觉得此事印证了几个月前的猜想。

“怕是朝廷要有什么动作……哼，连飞骑卫都出动了。”

张力的语气有些不客气，鼻子里带着些轻微的哼声，说到飞骑卫三个字时，脸上的鄙视表情更是显而易见。

孙猴子与他相交多年，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晒然一笑，“也是，那些龟儿子平日里在长安城是霸道惯了，就是不知道到了这凉州的地面上，还有没有卵子，别被彪悍的蛮子吓得尿了裤子。”

他的言语里更见挖苦的言辞，表情与张力一样，看来对那些长安来的飞骑卫相当不满。

也不知道两人与飞骑卫到底有什么过节，居然如此鄙视对方。

整个营帐里沉默一阵，张力又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上面来了人，这事总就有了人担待……”

“哼，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千万别是个怂包……五哥，你说，那些人到了凉州，什么时候会有动静？”

孙猴子嗤笑一下，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轻轻出声问道。

“怎么，你想看热闹？”

张力诧异的盯了孙猴子一眼，发现他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珠子一转，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孙猴子被戳穿了心思，也不着恼，嘿嘿笑了几声，摊手说道，“五哥你是知道的，那吐蕃蛮子和咱们大唐打了十几年了，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些蛮子们几乎是年年来挑事，咱们大唐忍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今上面居然派了人来，那肯定是有什么计划，咱们人轻言微管不着，不过，看看热闹总是可以的嘛。”

“呵，单纯的看热闹么？”，张力接上他的话说道，“你今天眼巴巴的跑来找我，断然不会这么简单，说，到底想干什么？”

张力半真半假的佯怒道，他心里能隐隐猜出孙猴子的打算，不过他并不是十分赞成。

既然都已经离开了安西军，又何必再将身家搭上去？

十几年前他心灰意冷的选择离开，如今心境早已平静得像是湖水一般，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上次花了大价钱，出人出力去打了吐蕃人一拳，张力虽然出了口恶气，可是，那次行动，让刀客队伍伤了不少元气，这种买卖，再来个一两次，队伍就得垮下去。

张力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个刀客，至于为国效力的事，自然有其他的兵卒去做。

孙猴子跟了他好些年了，不用得到张力的回答，只是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的主意没戏。

他有些郁闷，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说话……他也知道，虽然张力这人平日里与队伍上上下下的人都和气，但是，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一个人能劝阻得了。

“也好……咱们还是操起本行才是。”

双方都沉默了半响，孙猴子这才勉强笑了笑说道。

张力知道他这是在体谅自己，轻轻颔首，表示善意，随即严肃起脸色，“再过三天就是立春时节，你让弟兄们都抖擞起精神来，把冬天的懒劲都收拾了，咱们要准备接活。”

谈起正事，孙猴子也认真起来，点头应是之后，又与张力谈了些公事才离去。

立春意味着万物复苏，意味着新的一年又要开始，当然，也意味着，闲暇的日子就此结束……

戈壁滩上的积雪会慢慢融化，黄沙将裸露在地表，白杨树和骆驼草又会生长在地面上……一年一个循环，万古不变。

当气温变暖之后，得胜堡会迎来第一批客人……总是不乏有勇者敢于抢时间，谁都知道，第一个到达西域的商人总能获得最高昂的利润，那些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胡人不会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失望。

西行的人会越来越多，那就意味着，刀客们的活计来了……

春分后三天，第一只商队来到了得胜堡。

石头还是头一次看到西行的队伍……在去年的冬天，他待在刀客队伍里，几乎就没有跟外界接触过。

他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苦练着武艺……射艺，刀术，甚至在风雪不大的时候，还骑着小黄马出去溜达一圈，练练骑术。

他专心做这件事，自然是事半功倍，有些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个天才……几个月下来，牛伯对他的进步赞不绝口，说他已经能稳稳当当的在刀客界立足了。

石头不以为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当然，他知道牛伯没有夸耀自己，只是，他觉得这并不算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成就。

“当刀客”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自从石头看到来到得胜堡的刀客队伍有如雨后的春笋一般，蹭蹭的冒出头时，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据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西去的刀客队伍招人的好机会，凡是有几手本事的江湖汉，都会来碰碰运气，一来这虽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但是报酬却高，而胆子大的汉子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二来边塞人最敬重好汉，凡是走过西域的汉子，论起资历来，立马能让人竖然起敬，身份大不相同。

张力的商队在冬天折了些弟兄，他思虑再三后，也随大流的让牛伯等人打了块招人的牌子，烫着鎏金大红的字，去集市那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些好手。

只是，这好手可不像大白菜那般便宜……冲着张力的名头，前来应征的人手多如牛毛，但是能让人瞧得上眼的却寥寥无几。

牛伯考核人的法子也简单，他将石头拉出来当标杆，谁能将石头打败，就有资格去跟张力面谈。

牛伯这主意一方面是为了给招聘设置一个不算很高的门槛，另一方面却是有意让石头多锻炼一下，毕竟少年人跟自家兄弟喂招时，双方多多少少的都留了后手，而对付这些前来挑战的陌生人那就没有如此多的顾忌，这对石头而言，无疑是宝贵的经验。

只是这么一来却苦了石头……倒不是说少年人不愿意上场卖力气，而是他赢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完全没想到，前来应聘的人手武艺居然如此稀疏平常，开始的时候他还拼命动手，生怕堕了张力的威名，不过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几场比试下来后，他已经被周围的看客称之为“少年高手”。

石头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冠上这种称号，特别是，这种称号还出自一个个自称是“刀客”的人口中。

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那是很滑稽的事……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扛着一把门板宽的板斧，走几步都吃力，却吹嘘自己勇过廉颇，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还留着鼻涕，拿着一把破烂的菜刀也好意思说自己杀过马贼。

石头并不是个计较的人，通常别人的言行并不会让他记在心上……只是，他在台上遇到这些人时，只想远远的躲开，眼不见为净。

这些人只是拿着刀子混饭吃而已，决不能称之为刀客……在石头心中，刀客的形象就是张力，就是孙猴子，纵然达不到他们的水平，那也不能差得太远。

在草原上，刀客们敢跟着边军对抗吐蕃游骑，这份胆量与武艺，绝对是个顶个的汉子……这才是石头心中的刀客，他觉得自己还够不上资格。

扩招人手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本来张力就是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碰碰运气，是以对这种难堪的结果也没有失望，只是，对石头而言，可总算是解脱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收起了一切心思，默默练习着手中的弯刀，与以前相比，他的招式和力道强了很多……一刀砍去，隐隐带着破风的声响，让人禁不住打寒战。

他平心静气，连连挥刀劈向假想的敌人，身形有如鬼魅一般，不断的变换着方向，从不同的角度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动作……张力说过，上层刀术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只要能一招制敌，就是好刀法。

所以石头冥思苦想了很久，将自己在战场上与吐蕃人交战和与日渥布练手中比较出彩的一些路数回忆起来，练成了三招。

三招都是攻势，刀刀直指对方要害，完全放弃了防守……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石头这几天才刚刚把招式练得很熟，此时施展出来，当真威力不小。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停顿下来，额头上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看来，刚才快速的动作耗费了不少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