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走走停停的刀客队伍终于看到了北庭城那熟悉的城墙。

里面怎么样了？

看着静悄悄的城池，石头快马加鞭，他想立刻知道答案。

叫城门后，墙垛后面终于有了答应，对方戒备的看着外面，确认再三才开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头和刀客们一头雾水，难道孙猴子等人没有将击败了马贼队伍的事告诉城里的商队们？

带着诸多疑问，石头火速回到了驻地。

一进门，便看见张力和孙猴子围坐在篝火堆前。

终于，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回来了？坐，烤火。”

张力含笑看着他，招呼石头坐下。

“……首领，外面……”，石头顺从的点点头，随即轻声问道。

“慢慢说，不碍事。”

张力眼中闪过一丝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愤怒的神色，声音骤然低了几分。

几刻钟后，石头便心中恍然，同样紧紧捏起了拳头。

两天前，孙猴子将战胜了马贼队伍，并且击杀阿史那耶萨的消息带回了城中。

这无疑在北庭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商贾们面对马贼中有突厥人这一惊人事实时，纷纷不知所措。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袭击，而是有预谋的政治行为！

他们不傻，知道眼下大唐和突厥正处于和平时期，一旦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双方的关系必将急剧恶化。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这些底层人都懂的。

所以商贾们纷纷要求张力封锁消息，并且不承认马贼中有突厥人。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装作不知情，打退了马贼围城的他们可以立刻离开，对方也不可能再次组织起人手进行围攻。

张力不想嘲笑商贾们的胆小怕事，但他以沉默的方式拒绝了这个提议。

偏偏此时，武延秀又站了出来。

不知道他和骆主傅直接谈好了什么条件，居然愿意以身事险，出城向最近的突厥部落求援。

换做平时，商贾们必定感恩戴德，可惜阿史那耶萨的头颅在此，众人看武延秀的心思，又大大不同。

他们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彼此间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

偏偏城中粮草已经告罄，留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怕得罪突厥人。”

石头一针见血找到了原因，这种成长速度，足够令张力欣慰。

他不想将石头培养成一介武夫，勇武与谋略并存，才是大唐男儿该有的东西。

“他们有理由害怕……就算是我，也在犹豫中。”

张力苦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将这消息捅出去又如何？突厥人肯定不会承认，大唐这边，也未必会兴师问罪。”

“凭什么？我们证据很充分！”

石头皱眉反问道。

“……因为，大唐并不想此时与突厥翻脸，最大的敌人是吐蕃。”

张力微微叹息，以他的阅历，不难猜测出长安城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不但不会因此责怪突厥，甚至还会安抚他们的情绪……说到底，这种已经臣服的政权要以拉拢为主。

张力不觉得这方针有误，但一味的怀柔策略，只会让人觉得有机可乘，他希望长安城那位主儿，能想清楚这一点。

知政失者在草野，此话，自有一定道理。

石头再次沉默，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村子被毁了就一根筋的孩子，张力看得到的东西，他同样能隐约察觉一二，虽然并没有那么透彻，但已经足够。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去找武延秀。”

张力淡淡一笑，神色突然又冷，“带着，阿史那耶萨的人头！”

一天后，石头和孙猴子便跟着张力，走到了内城的府衙。

直到一刻钟前，石头还以为张力在开玩笑，然而此时，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解决难题的关键，真的在武延秀？

石头紧紧闭嘴，他想知道答案，却不愿意面对。

刀客们浴血奋战后，竟然还要向有着重大嫌疑的仇人赔笑脸，这种屈辱，终生难以忘怀。

“笑起来……人嘛，哪有事事都能求全的时候。”

张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一笑。

三人走进了内堂，骆主傅冷眼看了他们几眼，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你们不在外城守着，有何贵干？”

由于前期张力的强势，骆主傅跟刀客们的关系势同水火，夹枪带棒的言辞一出，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古怪。

孙猴子面色一沉，若不是张力投来眼神，铁定一拳打在对方的鼻子上。

“酸腐书生。”

他低声咒骂着，声音正好让骆主傅听见。

“大人，我等求见武延秀大人，还请代为通传。”

赶在对方勃然变色前，张力说出了来意。

“哦？……好吧，你们等着。”，骆主傅眼睛一眯，压下心头怒火，他已经收到了商贾们的风声，也当然知道武延秀的提议。

莫非，今日这姓张的，是来妥协的？

他深谙官场之道，此事若能促成，武延秀必定记他个人情，这买卖做得。

跟张力的旧账，大可以以后再算！

眼珠子转了几转，骆主傅轻哼一声，转身进入内屋。

“五哥，我……”

“行了，猴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现在不是时候。”

张力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坏笑着眨了眨眼睛，“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亏的？”

孙猴子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石头同样如此。

没错，首领什么时候吃过亏！

三人安静的等待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武延秀终于姗姗来迟。

“久仰诸位大名，失敬失敬。”

武延秀打了个哈哈，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径直在椅子上坐下。

这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派令孙猴子皱了皱眉头，张力却不动声色，在他对面堪堪落座。

“找我何事？”，武延秀抿了一口茶后问道。

张力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裹，径直放在了桌子上，再慢慢打开。

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人头！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你这是何意？”，武延秀看了看那人头，眼皮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这个小细节让张力尽收眼底。

“这位自称突厥人，还是突厥王阿史那一家的子孙，我和弟兄在马贼中发现了他……被俘虏了。”

张力话锋一转，似乎有意抖包袱，话音突然拉得悠长。

“马贼似乎拷问过他，发现他时，已经活不长了，我想着你跟突厥人很熟，所以将他的遗骸带来，看看认不认识。”

这话漏洞颇多，连骆主傅都听出了异样。

但武延秀却没有任何接话，仔细观察之下，甚至能看到他额角分泌出细细的汗珠。

他紧紧盯着张力的眼睛，似乎想读懂潜台词。

“我大唐跟突厥已修好多年，突厥王族的子孙遇害，自然能帮则帮，对吗，武大人？”

张力又说了一句，“听说你有意向突厥求援解救这北庭城，那么把这人的遗愿带回去可好？”

武延秀还是没有回答，过了良久，脸上才慢慢有了笑容。

耐人寻味的笑容！

“原来张兄弟是这个意思，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