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我同这个世界的国家和政府进行沟通，把会议定在三小时后的月球。”

何港接到来电显示为00379的国际长途电话，老实说他有点不想接，尼比鲁那事儿让很多卫星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包括世界各大通信公司的通信卫星。

最近电话费蛮高的。

他接起来后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以撒的声音。

“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来解决就好。”

何港的声音伴随着呼呼呼的风声，连以撒都有些听不清楚，他心里在想大概地球上的政府要员或者狂热信徒们都猜不到，连上帝和他那最忠实的使徒都要依靠手机来进行远程通话吧。

以撒回答说：

“听我谏言，伟大无上的主，或许你该出现在这场会议上，以万王之王、万神之神的身份，为这一界落下光辉。”

地球人的信仰，与沙盘世界之中任何生命的信仰相比，都要来得更加汹涌。

并不纯粹，但的确汹涌。

因为人口太多、体量太大。

这高潮迭起的修辞在何港脑中闪现的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

在以撒传播信仰的过程中，或许是遭遇了许多阻碍。

在这样一个经历了好几次工业革命的现代化社会，几乎绝大部分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而另一小部分人，则是在唯物主义者的边缘徘徊。

当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科技进入人类的生活，绝大多数曾经不能被理喻的事情都被科学来解释。

那么即使有一位真神站在人们的面前，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真神不过是某种未知科技的产物。

一切都能用科学来解释。

信仰的传播十分缓慢。

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

“以撒，你从雅各王朝来，是曾经的王，天使们也曾活在或大或小的城市中。”

何港犹豫片刻，他停滞在空中，看到美国东海岸布满大大小小深不见底的坑洞，军队驻扎在这些坑洞的边缘。

他对以撒说，

“你觉得这个世界与你们曾经那个世界比，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何港不担心自己对以撒说的话会最终使雅各王朝走上自然科学的道路。

权力掌握在少部分人口中。

科技兴起的最终结果是人人平等。

至少客观、相对平等。

这是整个一号沙盘世界之中任何一个高层家族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说实话，何港对于把信仰彻底传播到这颗星球上并不感兴趣。

既然已经开辟了大荒世界作为二号沙盘，而且超凡体系还未成型，大概信仰成神将不会是唯一的选择。

“愿吾主光辉永在。”

以撒在电话那头如是说。

他明白了何港的意思。

老实说，雅各王朝才拥有文明、拥有历法不到两千年。

至今为止甚至连最初的蒸汽机都还没有看到模型。

人们的生活质量、社会地位、幸福感等等诸多方面自然是远远赶不上地球。

而且，超凡体系的过早出现，决定了雅各王朝的自然科学将会进展几度缓慢。

如贤者路德维希，终其一生也没能真正让“科学”走入大众的视野。

神要信仰。

则要愚民。

愚民，则不可使其得真理。

真理，便是科学。

但何港又思索一番，他说：

“我会来的，以撒。”

他的确要来。

尼比鲁被终结之后，“上帝”这一名词便成了压在人类头上的一座大山。

世界并没有变得比以前更好。

相反，有更多的黑暗在孕育。

何港不是圣人，但老实说，他对使世界陷入混乱或者某种奇怪的神赐秩序这件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挂断电话。

“伊索斯对尼比鲁的吞噬已经彻底结束，祂进入了某种奇怪的境界，还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他确定方向，然后向上升腾，

“这才是重中之重。”

月球联合防御基地，计算大厅，窗外荒芜黑暗，因为背对太阳，蔚蓝的行星就那么挂在不可能存在任何一片乌云的天空

上村千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高速地跳动，她在记录这场盛宴，并把数据备份到远在东京的数据中心。

不久之前，尼比鲁进入地月系，东京几近陆沉，四国、九州滑向马里亚纳海沟，有近三成国民不幸殉难。

一切证据都显示日本曾距离灭亡有多么靠近。

据说是神拯救了世人。

那神是西方的。

这是我的战场，死在这片战场上是我的荣耀。

上村千夏感到平静，不仅如此，她甚至有些喜悦。

作为一个传统的日本女孩，她从不喝烈酒，今天却在键盘旁边放了威士忌和二锅头。

对神的窥探……

这是绝不被教会所允许的。

但世界各国都在做。

那个自称以撒的天使长说神要降临。

虽然大家看上去都满心欢喜载歌载舞，甚至五常还提议要让天使也加入联合国，代表梵蒂冈出任下一届秘书长。

但上村千夏嗤之以鼻。

政府的虚伪，在她加入这个体系之后看得一清二楚，日本如此，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如现在这个计算大厅，几乎所有有能力计入联合防御计划的国家都往这里安置了程序员或者科学家。

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监视太阳系，更多的是获取与天使、神有关的第一手资料。

所以，烈酒什么的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只是酒，还有人指头缝里夹着一小截烟屁股，抱着秋月爱莉抱枕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像是干仗。

配合这里奇怪的电脑安置，像极了一家不怎么高档的网吧。

有颂歌响起。

上村千夏抬头仰望，她揉了揉眼睛。

那是天使出场自带的BGM，有一个天使曾说他们来地球后看过一些教育片，每一个重要人物出场都会自带BGM，所以他们也有。

那背景音乐是star sky，倒也蛮燃。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混蛋给这些天使看了什么奇怪的教育片，居然会做出这么中二的事情。

远在几万公里之外的何港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天使们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赶到计算大厅来。

这里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撤空了，现在整栋楼里只剩上村千夏和她的外国同行们还在坚守。

神主导的会议，按照以撒的要求，必然是肃静的、庄严的，所以无关人等就全部被调去了旁边的生活基地里。

几分钟后，一群穿着褐色长袍，一个个看上去完美而俊秀的家伙有说有笑走进计算大厅。

都是天使。

人类无法分辨他们之间的区别，他们只知道天使之中有许多中颜色的外饰，至少上村千夏就知道有白色、绿色、黑色三种。

褐色还是第一次见。

人们把好奇的目光落在走进来的天使身上，他们在这一瞬间化身功能最强大的存储器，要记住每一个细节。

但领头的天使排众而出，他和其他人不同，穿着美国西部牛仔的服饰，身后的翅膀脏兮兮，浑身酒气。

“皇军做事，闲杂人等，赶紧滚蛋！”

他大声用不怎么熟练的日语大喊，然后看到上村千夏，又犹豫了一下。

上村千夏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协助这些天使，虽然领头这位看上去有点不怎么样，但这样也能接触到更多核心资料。

那那领头的天使神色突然转变，甚至有些猥琐。

他说：

“花姑娘滴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