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222章 疏篱冻雀
坤宁宫与别处不同。
营建之初便依足了前朝旧制,正殿大方,后殿短阔,辅以楼阁错落点缀,中间用长廊相连,俯瞰形如“工”字,气势恢宏,精巧典雅,禁城之内无出其右。
据传,当年高祖皇帝骑兵征伐时,有一名心仪的女子,曾许其若得天下,当重建中京,再造宫室为聘。
然而,美人终不可得,坤宁宫却因那一诺应运而生。
匆匆百年,时过境迁,偌大的宫室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主人,前尘旧事早没人再提起,唯有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永远一成不变。
正午时分,日光斜斜地穿过廊柱,在金砖上留下齐整而又模糊疏离的斑影。
天还是冷,风一吹便是一阵侵人的凉。
两旁院中早已草尽荒芜,叶落成泥,满眼皆是萧索之相,只剩那几株秃杆童枝的园木伸出朱红的宫墙,像那巍峨如山的重重殿宇一般,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供桌、祭坛、牌位这会子都撤去了,中庭内早换成了凤床软榻,薄纱垂帘。
里面一袭青金色鞠衣的人慵懒懒地斜靠着软囊,伸出小臂,手腕搭在小几的瓷枕上,旁边一名身着六品补服,戴医士展脚幞头的官员,正坐在那里捋须诊脉。
一声促起,脚步由远而近。
一名奉御躬身趋趋地奔来,到近处躬身行礼,大冷的天额角竟渗出汗水,唇角却挂着笑。
“禀太皇太后娘娘,奴婢已把东西送到养心殿了。”
里面的人动也没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在等下文。
那奉御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医,面色微现踌躇,没敢立时开口。
“虞院使不是外人,说吧。”
那奉御得了允可,应声“是”,这才开腔道:“禀太皇太后娘娘,陛下果然发了火,刚回养心殿,立时便叫秦恪去见。”
“哦,见得如何呀?”纱幔后悠悠传来问声,口气却像漠不关心似的。
“这个奴婢没瞧见,养心殿那边也封了口。不过……奴婢送贡物的时候,那头说秦恪身子不适,是秦祯出来接的,奴婢瞧见她衣袖上还沾着血迹呢,想来秦恪定然是没落着好去。”
那奉御“嘿嘿”笑着,脸上得意的坏劲儿中又带着一股邀功似的谄媚。
纱幔后还是没半句赞许的话,仍旧低低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去吧。”
那奉御白贴了一张热脸,隐约觉出里面主子心绪不佳,赶忙呵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好个秦恪,居然舍得下那身皮囊,使起苦肉计来了。”
那人刚走远,谢氏便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冷笑:“不过,终于让他尝了点苦头,哀家这心里也舒坦多了。”
旁边的虞院使没抬头,半阖着眼,翘起的指尖微弹了两下:“娘娘是心胸宏阔的人,怎么也置起这等小闲气来了?”
“谁叫他暗算瑧儿,以为偷鸡摸狗的,别人便防不得么,哪个敢动瑧儿一根头发,哀家定叫他不得好死!”
谢氏恶狠狠地骂着,猛地将手抽回来,那只瓷枕也连带着从几上刮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怒气未消,坐起身又在那紫檀扶手上猛地一拍,像是要把憋闷许久的怒气一朝都宣泄出来,但只是鼻中喘息,却没再骂下去。
“娘娘息怒。”
虞院使从椅上站起来,冲纱幔内拱了下手:“他不过是个阉宦而已,越是跋扈不臣得厉害,越是给自己掘坟造墓,真翻起风浪来,离死也就不远了。”
谢氏望他一瞥:“你也少在哀家面前卖狗皮膏药!什么真章都见不得,这等话说来有什么用?行了,你在建兴也瞧仔细了,就如实说吧,瑧儿身子到底怎么样?”
她凤眸凛起,本来端庄的容貌,立时便露出几分狰狞来。
那虞院使没抬眼,微倾着身道:“既如此,恕臣直言,晋王殿下五脏血虚,肝肾两亏,全是蛊虫经年寄居体内所致,虽然性命无碍,行动也如常,但若要繁育子嗣,一般的法子恐怕……”
他说到这里已能觉出里面那两道目光变得森如利剑,直直地戳在身上。
“先前你不是说不必担心么,现下怎么又说治不了?”谢氏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若真是这样,朝中还有谁会对瑧儿心存拥戴,哀家还有什么指望,这些年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她忿忿难抑,咬牙切齿:“还有那小杂种,早知道便不听你的用什么慢药,就跟当年弄死姓陆的那贱人一般,手脚麻利,爽爽快快不就完了?”
这一开叫,早没了半点端庄谨持的样儿,倒有点像痴妪怨妇。
虞院使站在那里等她喘息略静,才接话回道:“娘娘听差了,晋王殿下的身子,臣本来便说须看造化,至于陛下……嗯,小世子这里,臣确是失了算计,可谁又能料到宫里会忽然冒出个医术高明的秦祯来?”
谢氏冷横了他一眼,略想了想,似也觉得这话不好反驳,脸上的怒气也平复了些。
“这倒也是句实话,那贱奴来得蹊跷,可又查不出端倪来,究竟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绕了进来,把哀家的事儿全搅乱了。”
虞院使双眸一轮,隐着眼底那抹亮起的异色,又一拱手:“依臣看来,这等医术定然不是宫里能学来的,定然在外头有什么瓜葛,臣以为若能起了底,十之八九能找出些好东西来,不但能拿捏秦恪的把柄,晋王殿下的身子说不定也有转机。”
他这一说,谢氏目光登时一亮,又睨着他打量似的笑道:“说得好听,这好东西怕是你最想要的吧?”
“娘娘圣明,臣就这么点喜好,若能找到,既替娘娘办妥了差事,又能得些实赐,何乐而不为?如何决断,还请娘娘示下。”
“罢了,少在哀家这里装模作样,该怎么着,你自己处置,我只当不知,但最要紧的瑧儿这里,你可千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谢氏忽然凛起眸:“还有,若是找到了东西,那贱奴就不必留了,断了秦恪的左膀右臂,也省得在哀家面前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