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聪和蔡奇坐在半山坡的石头上，山下是县城外的小村庄，清晨时分，炊烟袅袅，透过寒冷的空气层，描绘出一副虚无缥缈的云烟图，三五只牛羊漫步山脚下，寻找渐冻层下的点点碧绿。山顶覆盖着洁白的积雪，像极了奶茶里的冻顶乌龙，融化的积水汇成溪流蛇形而行，散发出神圣的味道。

这里离太阳很近，陈聪用手捂着眼睛去看太阳，依然十分刺眼。

昨天下午，陈聪和蔡奇聊的投机，坐而论道，讲游戏，辩思想，一直聊到了半夜，徐英热心的给四人找了一家小旅馆，清晨，蔡奇来小旅馆叫醒了陈聪，然后两个人简单吃了顿热乎的早饭，就出了县城。

说来也奇怪，陈聪没见到蔡奇三人之前，身体被高反折磨的痛苦万分，多走两步就会呼吸困难，没想到跟蔡奇聊了一天，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算了，说话也不喘了，走路也不晕了，蔡奇简直就是陈聪的灵丹妙药。

两人借着晨晖走到山坡上，呼吸着冷冽的空气，陈聪忽然感觉自己通透了，就好像小河里的冰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陈聪裹在军大衣里，倒在石头上，把自己想象成了浮云中的一朵，漂浮啊，游荡啊，游弋啊，直到蔡奇的声音把他从这种玄妙的感悟里吵醒。

“陈聪，你感觉这里怎么样？”

“你指哪些方面？”

“比海城呢？”

“海城是城市，而这里大概是世外桃源吧，来之前，我想象不到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做奇星组，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陈聪换了个姿势，看向山腰的另一侧，那里有不停袭来的寒风，他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位风姑娘在那里不停起舞。

“哈哈，喝一口？”

蔡奇笑着，然后拧开了酒壶的壶盖，把壶嘴伸到陈聪的面前。

陈聪隔着壶嘴都能闻到酒壶里翻滚的辛辣，想了想，还是拽过酒壶，满饮了一大口。

“烈！”

蔡奇收回酒壶，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昨天你问我为什么做这个类型的游戏，我给避过去了，现在可以跟你说了，十几年前，我读的是警官大学，学的是刑侦专业，后来读了一半，被开除了....”，他说到这里，喝了一大口酒，好像在给自己勇气的力量。

“学业无成，当不了警察了，我就另辟蹊径，跑去写悬疑小说，写了好久年，也没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着作，嘿，之后我接触到了游戏制作，我就想，如果把我的想法做成游戏呢？”

“感觉像你现编出来的。”

陈聪吐槽道。

“有吗？”

“当然有，你学刑侦的，搞什么恐怖游戏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警察应该是唯物的，跑去搞封建迷信，就好像道士跑去和尚庙里做罗天大醮。

“当犯罪走到极致，跟魔鬼有什么区别呢？”

蔡奇问陈聪，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是两回事，犯罪是犯罪，鬼怪是鬼怪。”

陈聪理所当然的纠正道。

“不，我宁愿把罪恶和犯罪加上超自然的因素，不至于让我的游戏太黑暗，你明白吗？”

蔡奇仰起下巴，把烈酒一饮而尽，呛出了眼泪。

陈聪若有所思，坦率的讲，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经历过所谓的罪恶，商场上的敌人不外乎利益之争，别管用什么阴损招数，既入战场，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他不太理解蔡奇此时的心境，对于人的恶，完全没有清晰的认知。

“所以你躲到这世外桃源，是为了净化内心？”

“你说对了一半，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可以净化内心，但不是因为什么世外桃源，而是因为这里离太阳更近，做游戏时，我要把自己完全带入到犯罪者的角度，尽情的释放内心中的原罪，你听没听过那句话，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我就是被深渊凝望着的人，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一方面，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魔鬼，另一方面，我还要保持正常人的理智和良知，所以我来到边藏，把奇星组放在这里，每天清晨都来晒晒太阳，让阳光把我心里的黑雾暂时驱散。”

蔡奇缓缓道来。

“靠，大哥，你真是个天才，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的这个做法真的管用吗？”

陈聪兴致勃勃的问道。

“没什么用，但跟太阳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岂不是随着你的游戏做下去，迟早一天你会变身？”

陈聪不解的挠挠头。

“是啊，所以我就非常苦恼，但我想你应该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陈聪指着自己的脸，愣住了，如果说刚才蔡奇说的那些话，他还能理解一半，这一句他就彻底懵了，自己又不是搞哲学的，人性恶不恶是真的搞不懂啊，他也不知道蔡奇所说的答案是什么。

“你从出道开始所有的游戏我都玩过，《郭炬救母》是冒险者的正义，是独行侠的浪漫，《星辰战纪》是关于未来世界的创想和呈现，《铁血英魂》是宏伟的战争，《山海幻梦》则是一个世界，《最高博弈》虽然是你们公司出品的，但我相信它和你没什么关系，通过以上这些游戏看来，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一种特质，一种游戏制作人需要的特质。”

蔡奇越说越玄乎。

“什么特质？”

“完美的沉浸感和疏离感。”

“什么意思？”

“就是在需要时，可以完美的沉浸在任何游戏题材的能力，以及不需要时，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将自己的心灵脱离出来，保护它不受各种负面力量的侵蚀，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能力，你能教我吗？”

蔡奇露出了狐狸尾巴。

陈聪忽然有一种感觉，蔡奇就好像从吐蕃来的大轮明王鸠摩智，而自己则好像初出茅庐的大理皇子段誉，一个为了无上的指法六脉神剑而来，而另一个明明掌握了六脉神剑却根本不知道六脉神剑如何使用。

游戏不是随便就能做的吗？

陈聪陷入了一种疑惑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