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所有的笔触都即将完成最终的汇聚。

太极宫里之前的闹热早化成了烟云，这时亲亲楼的火光恰如一盏明灯，倒引得越来越多逃散的各式人等小心回转，短暂的驻足哀叹后渐有人开始默默出入救起火来。

很快，雍王和福王的尸体被发现了，一位皇子，一位皇叔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雍王面色平静舒张，福王则一脸的惊恐和痛苦，这是他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情感。

这二人身旁还歪靠着一人，虽然同样没了生息，但面上的笑容却格外的灿烂，甚至还有些诡异的，恶趣味般的满足。

这死者看似有些陌生，他一手攥着支满是血污尖细的银箸，另一只手里拎着个同是浸染了血迹的破碎酒壶，身下的血泊挥散着作呕的腥臭及一丝淡淡的酒香，而颈部极其粗糙，令人心底发麻不可直视的割痕狰狞的翻张着，这让捂着口鼻贴近前来努力辨认的侍者不由将视线移到了那只酒壶上，心底顿时恍然，然后就惊愕的一个踉跄软软的跌坐了下去。

“呵，是那河北贼呢，许就是这人害了二位大王的，啧啧，河北的这些贼奴果然如世人所言歹毒之至~”。

不知是谁故作镇定出言炫耀似的替一干人等释了怀，紧随着便回应起不尽的感慨和叹息。

“呼~”。

“啧啧，还自笑呢，果是凶厉的~”。

“嗨~”。

“就该是如此的~”。

“呵，竟还移至了殿门处，怕是与人不能见呢，残恶如此确是罕见~”。

——

令狐绹和崔铉仍在追赶着天子的影踪，一路无言，也无需再言，今日和十五年前的甘露事大有不同，那一日改了天，而今时更像是一场突来的闹剧，不过就算是闹剧，也没人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两位宰相都很狼狈，仓惶的身行亦有些凄凉，不过对于这两人来说，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命如何了，当然，亲亲楼里秘密是他们一辈子不能对人言的。

想到亲亲楼，二人稍缓了脚步，恰又同时回首望去，待转回时一个深深的对视，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哎，台硕，走吧，这路还长着呢~”。令狐绹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捶了捶酸痛的大腿，又迈开步子向前而行。

——

兴庆宫里的刘邺苦寻郑太后不得，却遇上了状若疯癫的郑汉璋，半句言语都无，一场厮杀便拉开了帷幕。

虽然郑汉璋仓促前来领的兵马不多，刘邺倒不觉无法应对，可他实在不敢拖延下去以防再生变故，然而还不待他做出新的决策，劫后余生的百官护着郓王也来了。

——

郓王李温可能是现在心情最好的人了，人生第一次被众星捧月般围护着，就连耳边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都是那么的悦耳，每个人都在述说着要如何寻到太后，如何保护好自己，如何扞卫大唐的法统。

李温不免有些飘飘然，脚步时而沉重时而轻浮，宽大的袖摆也甩动的越发飘摇，初蓄的薄须在满是得意的急促呼吸中止不住的微微翘起。

如果，如果未来都会这样该有多好。

——

十六王宅里的杀戮也将至尾声，田令孜的指路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不再是无谓的，毫无目标的碰运气，当看着一个个皇族贵胄哀嚎着被拖出来，一刀下去，声音戛然而止。

田令孜心底升起了些快意，但马上又陷入了沉思，贵人也是人啊，倘若自己有权倾天下的那一天，绝不能沦落到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