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他二人尊师重道了。”周弘治方知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典故，笑了一笑，看那岸上一溜儿的粉墙黛瓦，比之京城的富丽堂皇，别有一番悠远意味，便将手中折扇一点，望着远去道，“待会儿让船夫把船停靠下来，咱们上去走走。”

“是。”高德禄含笑答应，走到那充当船夫的侍卫身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船便依着吩咐靠在桥边停住了。

高德禄忙上了岸，小心伺候着周弘治从船上下来，见那小桥流水之上，摊铺林立，人流如织，真个是人间好去处，不觉大悦，奉承了几句：“老爷，您看，我朝可真是堪比开元盛世了。”

周弘治朗声一笑，心下虽知晓他是在拍自己马屁，但看左右人家，俱是仓廪富足之态，私以为他这句话说得也无甚错处，自己比起唐太宗想来也没有什么不足，遂指着前方：“走，再往前去看看。”

高德禄忙招呼侍卫和丫鬟们跟上来，小心随侍在他左右。

他们一行出来，说是微服私访，可也当真只是服装上变了一变，但那平日里养成的气派与威严，仍是一时难改，让人不敢小觑。

周弘治虽说在宫里头生活的时间长久一些，但做皇子的时候，也没少出来逛过，昔年随从他外祖父到江南整顿吏治，亦曾抽空见识过苏州当地的特色。

今次故地重游，少不得要去曾经逛过的地方转一转，瞧一瞧有没有什么变化。

当先便是要去姑苏旧园。

那一处住着的人家，祖上曾与他外祖父家有些交情，他来苏州的时候，随同外祖父登门参观过一回，至今对于姑苏园的美景还有些大为惊叹。

若不是生在皇家，他真要以为天底下再没有比姑苏园更美更壮观的园林了。

只是，那一回他顶着皇子的名头，不敢同外人有过多纠葛，由是对于姑苏园不过寥寥扫了几眼，未曾多赏玩。这一回他微服出来，听闻姑苏园也已放开来，由人观赏，不觉就兴起了再度观看的念头。

高德禄可喜他能出来散散心，忙让两个隐卫先行去探探虚实，自己陪着周弘治一面走，一面笑同他说着旧年里听来的那些姑苏趣闻。

紫芊和紫穗两个丫头，自入宫之后就没有出宫过，此番难得有机会随同君王巡视江南，心里不知多高兴了。兼之这一回君王又不曾带着妃嫔女眷，她们除了照料君王饮食起居，就再无旁的事可忙，便都悠闲地跟在周弘治和高德禄的身后，瞧着两边琳琅满目的店铺，叽叽喳喳的，说得好不热闹。

因紫穗提出来要去铺子里买些胭脂水粉，被紫芊好一阵讥笑：“看你，可真是没见识，这里的东西，难不成能好过宫里头的东西去？看看过把眼瘾也就得了，何苦花那个冤枉钱？”

“你管我呢，我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花冤枉钱我也乐意！”紫穗俏皮地撅起嘴来反驳了几句，打定了主意，便要往铺子里去。

紫芊劝不住她，这么多年久在深宫走动，早养成了不惊不怒的性子，不敢再大街上高声叫唤她，忙就急走两步，伸手扯住了紫穗的衣袖。

紫穗哎呀低呼了一声，便好笑道：“姐姐你就让我自在这一回了，横竖主子也发过话了，许我们可以在附近走动，我买了东西就追你去，行不行？”

“不行！”

这里再怎么说也比不得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她错眼没了踪影，可让他们往哪里找去？

“你呀，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主子走吧。”

紫芊说着，便要拉扯她走开，不提防紫穗来了拗劲儿，挣脱着还要去，二人推搡间，一不小心，紫穗手上戴着的一只绞丝银镯便甩丢了出去，慌得她也没心情再和紫芊玩闹，忙不迭蹲下身去捡拾。

才把那镯子捡到手中，一抬头未来及说话，眼角处冷不丁瞥到一个人影，吓得一失神，镯子叮当一阵响便又掉落回地上去了。

紫芊不由笑推她一把道：“哎哎，你怎么自己个儿又把它摔了一回？小丫头，这要是摔坏了，你可别想着讹我赔你一只。”

紫穗被她推得一个回神，连忙捡起镯子，拍拍衣摆站起来，揉了揉眼四下里看了个遍，好半天才呢喃道：“怎么……怎么会那么像？”

紫芊听着她自言自语，忙道：“什么像不像的，你在说什么？”

紫穗拉住了她的手，张张口，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紫芊姐姐，我说了你可别怪我胡言乱语，我方才……方才看见一个人，像……像极了咱们的皇贵妃娘娘。”

“像极了皇贵妃娘娘？哪个皇贵妃娘娘？”紫芊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追问一句。

紫穗跺一跺脚：“姐姐莫不是傻了？咱们宫中除了没了的那一位，还有谁当得起皇贵妃的名号？”

没了的那一位？

没了的……

“你是说陈皇……嗡嗡……”

紫芊恍然大悟，不待她说完，那边厢紫穗早已一个箭步窜过去，捂住了她的嘴道：“姐姐小声点，仔细惊动了前面那位。”

毕竟陈皇贵妃已经没了三年了，连君王都不再提及她的名讳，她们若是说了，岂不犯了大忌？

再则，她方才看得也不大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像是皇贵妃的模样。而且没等她再看清楚，那人就已经没了踪影，设若不是皇贵妃，那不就犯欺君之罪了吗？

“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了，你可……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呀。”

紫穗暗怀忐忑，紫芊抿紧了唇没有言语。

这三年里，她跟在君王身侧，照顾着君王的起居饮食，最能知晓君王的心思。

明面上君王似乎还是以往那个英明睿智的主上，可是背地里君王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也会想念。他太喜欢皇贵妃，所以才甘愿欺骗自己，皇贵妃依然活在人世间，活在行宫里。

这回出来，明说是微服私访，其实她知道，是因为太子做了个有关于皇贵妃的梦，据闻梦中有高人指点，皇贵妃就在江南。

若是方才紫穗当真看到了与皇贵妃想象之人，那……是不是就说，太子殿下梦中的那个高人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