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娘见林之业不大理人，自己放了粥，先去轻岚的卧房瞧了瞧，与晴芳问了几句轻岚的情况，才又转回了书房。

她也不说话，只是提着食盒走近，一面道，“我猜老爷可能还在，除了轻岚姑娘的粥，还特意带了一碗莲子羹过来，看来我是猜对了。”

林之业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抻了个懒腰，“正好，我也看得眼睛有点乏了。”

岫娘将莲子羹双手端到林之业的跟前，自己绕到林之业身后给他捏肩，目光瞥向林之业方才拿在手中的书册。

“老爷这是在轻岚这儿找着能入眼的读物了？”

“是轻岚的读书笔记。”林之业淡淡地说，“写得挺好的”

岫娘一笑，“那刚好今晚茗儿回来，也可以拿给他看看。”

“茗儿用不着看这些。”似是觉察到岫娘手里的动作有些凝滞，林之业又补了一句，“这些茗儿早先在家塾里都学过了，这几年走南闯北，他懂的事情都是书本上没有的。”

岫娘稍稍松了口气，又道，“我听说，今日轻岚参与了朝廷的朝议……还是圣上钦点的，是真的吗？”

林之业点了点头。

“唉，真是难为轻岚了，一个待嫁的姑娘，还要到外面这样抛头露面。”

“景国不兴女德那一套。”林之业的口气还是淡淡的，他用调羹略略搅了搅碗里的莲子，让它们的香气蒸腾出来。做这一切的时候，林之业的脸上是难得的温和。

“也是。”岫娘附和道，“我看那杨三公子好像也不介意这些，就是不知道杨大人怎么想。”

见林之业没有做声，岫娘又接着道，“虽说这儿不像贡国、纥国那么强求礼数，但我感觉杨夫人还是喜欢自家的儿媳贤惠一些，轻岚这样，虽然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总让我觉得有些担心……”

“你们女人的事啊，”林之业叹了口气，放下了碗，“麻烦。”

“说麻烦，也不麻烦，顶多就是明面上的规矩没那么多，大家都在暗地下较着劲呢。”岫娘掩面一笑，“和老爷在商场上的一套也是一样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

岫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林之业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杨大人和杨夫人，毕竟我们两家为了避嫌都多久没见过面了……老爷觉得呢？”

林之业靠在了椅背上，又抻开双臂，似是叹息一般地说，“这种时候让两家见面，你不要命了。”

“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间了，老爷，玄庭刚从边境回来，又是和轻岚定了亲的，就算是为了小辈的事，我们长辈也该见见的，本来么，这也是我们岱陆的规矩。”见林之业略有犹豫，岫娘又道，“再说这门亲事也是皇上定下了的，我们要见，就大大方方到临岱楼定个位子，不隐瞒才好。”

岫娘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林之业看了一眼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茗儿快回来了，我们去门口等等吧。”

“哎！”岫娘连忙应声起身，她脸上浸染着全然的欣喜与慰藉，真挚得让人动容。

这一晚的月光下，没有睡的远不止林之业一家。

杨玄庭身着夜行衣，回到了自家的别院，这几日李钦在岱陆的宅邸还没有置办，暂时寄住在此。

庭院中，李钦正捧着一本书小酌，听到杨玄庭的声音便停下了手里的杯盏，起身往门外去迎。

“殿下。”杨玄庭从门外阔步而入。

“办好了？”

“折了他一只手臂。”

杨玄庭今晚夜潜北靖王府，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秦谦，他看起来与几日前在国子监门前振臂而呼的姿态大相径庭。毕竟在杨玄庭扬言要取他性命之后，这两日来秦谦饱受惊吓，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杨玄庭并不关心这些，于他而言，最大的发现是北靖王府的布置几乎没有变，所以他还像十年前一样轻车熟路。

李钦微怔，脸上浮起略有些意味的微笑，“我以为你会直接取了那个太学生的性命。”

杨玄庭摘下面具放在桌上，低声道，“介衍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不太方便。”

“所以你们见面了？”

“见面了。”

“感觉怎么样。”李钦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少年莫逆，再相遇已是陌路，感慨么？”

杨玄庭没有接话，他解开缠绕在右臂的绷带，李钦闻到了浅浅的血腥味。

“你的手……”

“小伤。”

李钦没有再开玩笑，他拉着杨玄庭进了屋，亲自为他包扎。虽如杨玄庭所言，确实只是一道细长的血口，但伤在手臂内侧，几乎就要割到动脉。

“看来介衍府上，也不全是吃白食的。”

“不过靠着人多罢了。”杨玄庭收了手，重新穿好衣服，“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也罢，你说了这件事是为林轻岚不平吗？”

杨玄庭点点头。

“可惜今日贾师已经把秦谦逐出了国子监，不然他还能帮我们再闹出一番波澜。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了。”李钦轻叹了一声，抬眼问，“你和林轻岚现在的相处如何？”

“……”杨玄庭想了想，他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良久，他只是道，“她很好。”

“她当然好。”李钦笑了笑，“不然介衍不会发了疯一样地和李钧进言，让他争取轻岚到自己的阵营。”

杨玄庭隐隐觉得自己和李钦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三天后李钧要在临岱楼设宴，也邀请了她，”李钦轻声道，“李钧现在就是个傻子，也应该知道林轻岚是个宝了，不知道介衍还会有什么谋划，你最好能跟着一起去。”

“好像……会有些唐突。”

“所以才要找个理由，”李钦接口说道，“再不济，也无非是这两日林宅跑得勤一点，到时候也有借口跟着了。”

杨玄庭没有说话，沉默意味着他不愿意这么做。

李钦知道如果坚持的话，杨玄庭依然会听从，但他站起了身，思考着如何解释这件事。

“你知道父皇最忌讳皇子做什么吗？”李钦的声音很低，“他最忌讳‘结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