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林之业虽然倒在林茗怀中，却仍然挣扎着要站起来去捡不远处掉落的树枝，这一份怒意让杨玄庭仿佛在霎时间清醒过来。

“抱歉……”杨玄庭俯身行礼，“请伯父不要动怒，玄庭马上就走。今日玄庭言行无状，不求伯父原谅，只等轻岚好转的时候，我再登门谢罪。”

“别跪了……你快走吧！”林茗死死地按住了父亲的肩膀，语气已然有些吃力。

杨玄庭转过身，飞快地踏出了林宅的门槛，他听见有东西从身后飞来——林之业一把抓过了路边的石头，用力地丢砸过来——但他没有躲，反而刻意放慢了脚步……

石头击中了他的肩膀，发出了两声闷响。

可是这背上的疼痛，仍不及他心中万一。

林宅的门又一次缓缓合起。

他再一次回头，一时竟觉得有些晕眩，昨晚与今晨的景象交叠，好像前者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梦境。

“这是谁家的丧门犬，被主子赶出来了？”

杨玄庭应声侧目，见银甲的秦诚双手抱怀，站在不远处冷笑着向自己投来轻蔑的一瞥。

“哟。”秦诚微微眯了眼睛，“对不住啊杨大人，没看出来是您啊。”

杨玄庭没有理会，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去。

“别走啊，那天不还在当护花使者么，”秦诚绕到了杨玄庭的面前，笑着推了他一把，“今儿怎么连门都进不去？”

杨玄庭往后退了几步，很快站稳。秦诚的右手几乎立刻放在了左腰的刀柄上，如同随时防备着杨玄庭的进攻。

然而，杨玄庭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方才自己被秦诚碰过的衣衫，而后略有些嫌弃地掸了掸灰。

秦诚立时咬紧了牙。

“你怎么在外面？”杨玄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秦诚冷笑了一声，“皇上前日便下令，国辩期间我不必再尾随监视林轻岚的一举一动，再说了……这个时候进里头去干什么？抢着当下人，去给林轻岚抓药吗？”

杨玄庭望了他一眼，而后又自嘲似的望着地面，低声叹道，“好好看着点儿吧，拜托了。”

秦诚一怔，心里反而不痛快起来。方才还在嘴边的风凉话，此刻倒像是失却了说出口的兴趣，一句不落德全咽了回去。

秦诚冷哼一声，似是片刻也不想再搭理杨玄庭，反身便走了。

林宅之内。

林茗望着此刻已经重新关上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爹……”

“你怎么出来了？”林之业皱紧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叫你在里面看着吗？”

“我——”林茗还未开口，忽然见林之业脸色一变。

“什么人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林之业快步向着门口的大槐树而去。

见林之业虎狼似的冲过来，一个娇小的影子忙不迭地从树后闪了出来。

“爹！爹！是我！”那人抱着头慌忙叫着，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知雨。

林茗与林之业的心脏顿时如受重击，两人动作都是一僵。

“爹爹……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是要出门去书塾……”林知雨自觉方才行为不妥，声音略略有些小。

林之业回头望了林茗一眼。

“那……雨妹快去吧。”林茗连忙道，“方才这一闹，又不知耽误多久了!”

林知雨点点头，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略略抬头望着林茗，“方才听你们说……轻岚姐姐昨儿夜里病了？是……很要紧的病吗？”

“当然是要紧的，”林茗道，“不然爹爹也不会那么着急。”

“那我今日的书塾，能晚些再去吗？”知雨低声道，“我想先去看看轻岚姐姐……好些日子都没见着她了。”

“胡闹。”林之业冷冷地开口。

“爹……”知雨壮着胆子靠近，想去拉林之业的衣袖，“我——”

然而林之业双眉微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林知雨从未见过的严厉，他的声音低沉用力，呵斥道，“病人有什么好看的！你望了当初是怎么考上的书塾？这会儿就发懒不愿去了？”

“不是，不是……”林知雨连连后退了几步，双手不自觉地举起来挡在眼前。林茗连忙上前将妹妹挡在身后，轻声道，“快走吧。”

林知雨咬住了嘴唇，望着林茗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就抱着自己的东西飞快地跑去了门边。出门之前，知雨还是回过头道，“那等我晚上回来！”

望着知雨离去的背影，林茗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下节外生枝了。”

“没什么，”林之业表情淡然，“若是林轻岚了病，反而连家人都不知道，那才可疑。”

“也是。”

父子二人慢慢往回走。

林茗在余光里瞥了父亲一眼，轻声道，“爹，你先回去睡会儿吧，你昨晚审了一宿，这会儿也该累了。”

“一宿算什么！”林之业几乎要把牙齿给咬碎，他的声音虽低，却几近歇斯底里，“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一定得把她的嘴撬开！”

“可是昨晚我们已经……”

“你要是累了，你自己去休息！”林之业不容分说地甩袖而去，他脚下步伐忽然变得飞快，立时甩了林茗两三个身位。林茗皱起了眉，眼中满是担忧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块儿回到了林之业的书房，进屋之后，林茗小心地用目光探了一遍外头的院落，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便将门反锁了起来。

林之业见他已锁了门，便上前握住了放在里屋百宝架上的一个小金炉。

他用尽全力，将那金炉向右旋转，随着金炉的缓动，对侧的墙面后头传来了响动。

“你先进去。”林之业用眼光示意林茗。

林茗点了点头，揭开了墙上悬挂的画，那后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约恰好一人宽的窄小石阶。

石阶通向地底，林茗小心地数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下迈。

身后林之业也跟着进来了，他在黑暗中不知做了什么操作，将那墙上的出口又重新关了起来。

石阶之内又回归了不见五指的黑暗。

父子二人一时无话，都各自数着脚下台阶的数字，逢四及倍数的石阶底下是空的，倘若不慎踩着，当即便会跌落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