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茗仍不说话，林轻岚又道，“这些年，你虽然跟在父亲身边尽心竭力地做事，但他很少把要做一件事情的理由和你挑明……即便是你再三询问了，他也只会搪塞罢了。”

林轻岚望向林茗，“我说得对么？”

“……确实是这样。”林茗的声音很低，他目光流转，眉头再次拧成一团，“但……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林轻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道，“有些事他只是让你做而不告诉你理由，而另一些事，他甚至都不让你染指，从来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你几年前有过一次好奇，甚至亲自去探听他的行迹，但最后还是被他发现，并极为严厉地训斥了。”

“……对，”林茗微微眯起了双眼，“几年前父亲密集地调用过一批商船，导致茶行那边的账目对不上，当时我是追问过……你是说这件事吗？”

“我不确定具体是指哪件事，”林轻岚轻声道，“但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五年前的四月，那就是这件。”

“没错……”林茗带着诧异点了点头，“就是四月。”

林轻岚再次耸肩，看向杨既灵，“这就是必须要找到账目的原因。”

杨既灵垂眸饮茶，良久才道，“亏你现在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那……不然呢？”林轻岚听出杨既灵话里有话，有几分疑惑地看了过去。

“我先前都已经说过了，那个人要来了，”杨既灵轻声道，“他来，是为了带你走，你现在还要去追究什么林伯的往事，只怕是自投罗网，还不如趁着你失踪的这个契机，彻底从岱陆消失。”

林轻岚益发不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带我走，我便一定会被他带走么？他一个魏国的天师，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此间的事，还真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杨既灵的声音陡然变低，轻声道，“毕竟他也不是这世上的人呐。”

林轻岚忽然想起了下午百里澈的那个故事。

从天而降的剑雨和深山中静候来人的贵人已经足够离奇了，然而如今杨既灵抛出的这个话题，却比先前还要令人咋舌。

不是这世上的人……是什么意思？

林轻岚微微合拢了眼睛，将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眼前人的身上。

杨既灵继续留下提示，“若不是日前遇着了一位旧相识，我恐怕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你就是那人近日来一直在观察的对象。”

旧相识。

近日来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你说的旧相识，不会是晴芳吧。”林轻岚双眉微拧。

“聪明。”杨既灵的脸上浮起些许轻笑，“你若是连这个也猜不出来，我就算和你说了再多也无益。”

“那么知雨和知云被救出，也是晴芳告诉你的了。”林轻岚忽然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一晚晴芳竟然会主动站出来，说要帮百里澈清理现场的血迹……我就知道她的来历不会不简单。”

一旁的林茗正觉得云里雾里，忽地听到‘血迹’二字，正是一惊。

“……什么血迹？晴芳和那位贡国公子怎么还有交往？”林茗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说的晴芳，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晴芳吗？”

“因为你失踪了，所以前几日岫娘带着刀，半夜来了我的屋子逼问你的下落。”林轻岚轻描淡写地道，“当时我情况不太妙，被她挑断了手脚的经脉，房间里弄得到处都是血，是百里澈突然出现，才救了我一命……那时候晴芳就在一旁，说她会做好善后——”

“什么！？”林茗立时站了起来，又很快半蹲在轻岚的身旁，握着轻岚的手道，“你伤着哪里了？现在还好么？”

“你不用担心她。”杨既灵在一旁轻声笑道，“这种程度的伤，才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林茗卷起轻岚的衣袖，烛火下，她的小臂确实光洁如初。

林轻岚将手抽了回来，目光仍是望向杨既灵的那一头，“既灵你好像很清楚我的本事。”

“这种事在我这里没有隐瞒的必要。”杨既灵低声回答。

“那么，你也能看见么？”

“你说魂线？”杨既灵双眸微挑，竟是径直道出了那个名字，见林轻岚一脸惊异的模样，他又低声笑道，“我看不见，但我能以音御之。此为‘音灵’。”

“以音御之……”林轻岚沉默了一会儿，“比如驾驭成百上千支铁剑，也是可以的吗？”

“那很难，不过如果功力上乘，自然也不在话下。”杨既灵答道，“譬如那位天师，他的本事就是千里御剑。”

“难以想象……”林轻岚低声道，她又抬起头，“你藏得好深啊，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也是……。”

“你不也是一样吗。”杨既灵低声回应，脸上露出了几分自嘲似的笑意，“若不是晴芳把这几日林家发生的事告诉了我，我恐怕到现在也猜不到你的真身。”

杨既灵与林轻岚各自叹惋，一旁林茗只能迷迷糊糊地听个大概。

诸如御剑、魂线……这类荒诞不经却又被他们说得如此自然的词汇，林茗一时疑惑，却又好像一直无法插入这场谈话。

林轻岚沉思片刻，又道，“那位天师想带我去做什么，既灵你知道吗？”

杨既灵一笑，轻声道，“不能确定，但有几个猜测，你想听么。”

林轻岚一笑，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那便算了吧，既是猜测，我还是那就不听了。免得到时候无端端为一些不必担心的事情忧虑。”

说罢，她站起身，对林茗道，“哥哥，请告诉我账册的所在之处。”

林茗仍旧犹豫，他沉声问道，“你知道了账册的所在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会去查知雨知云人在何处，是真的获救还是只是换一处地方被囚禁，我也会进宫求圣上赦免林檀……他毕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林茗摇了摇头，“你必须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在拿到账册以后，不能以任何形式让第三人看见它。”林茗语气坚决地说，“不论如何，我不会亲自将父亲送上断头台。”

“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轻岚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