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怔住了，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介衍，“你……你做了什么？”

介衍的目光略略发亮，他轻声道，“你不是想要御笔女官的职位吗？既然当初皇上任命了你，那你的身上就一定有他看中的地方，你就以‘绣衣使者’之名向他进言，让他知道你的厉害，即便如今他忘记了你，但先前要做的事情总归是在那里的，他总会需要一个帮手。”

“‘绣衣使者’……”轻岚再次低头去看手中的任命状。

她在国子监的时候听常津说过这些人一两次，那是一个被太学生们深恶痛绝的群体，他们身着便衣，终日游弋在岱陆城的大街小巷，监视着民间的大小声浪。

“你是怎么要来这种东西的？”林轻岚皱起了眉头，“你是和皇上做了什么交换？还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介衍摇头，笑道，“我什么也没有交换，更没有答应任何条件。这个任命，是皇上自己主动提出的，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你到底是……”

介衍也不再卖关子，他左手轻轻拍了拍紧握着手杖的右手，低声道，“我只是在今日，像这样拄着手杖缓缓走进了正清宫，向皇上请了一个早安而已。”

说到这里，轻岚已然明白过来。

介衍的腿是曾遍求名医，却依然无方医治的遗憾，安立帝见他重新能够行走，必然要询问究竟是哪位名医妙手回春，又是因何际遇寻得的。

介衍只需要编一个故事，将林轻岚推出去，皇上就会知道在北靖王府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擅于寻人的能人。

在那之后，安立帝是要召见、要赏赐或是像这样直接给了任命，就是介衍的本事了！

林轻岚将任命书紧紧握在了手中。

“你需要准备一下，今天下午或是明日一早，圣上可能会有召见。”

介衍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极迅速地塞到了林轻岚的衣袖中。

“为了方便，我在皇上询问详情的时候将你说成一个男子了。一会儿普仁会带你去领官服与佩剑，你的名字叫‘南边客’，是我最近招募到府中的门客，具体的信息，我都写在这里了。”

尽管此刻四下无人，他仍然如此小心翼翼。

林轻岚心中忽然有几分感叹。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未免已经太多，林轻岚，到林萧，到肖临……到底是计划不如变化，原先想留个化名以备不时之需，岂料造化弄人，如今自己身份众多，最初的那个却被人遗忘。

“好。”轻岚郑重点头，“我到哪里去找普仁？”

介衍淡淡笑道，“你就在这里等，时机到了的时候，普仁会来找你。”

林轻岚望着介衍，只觉得他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成竹在胸的谋划，他大概还有后招。

轻岚望着他，目光却有些羞惭，“我……我……”

“不要问该如何谢我。”介衍望着林轻岚，轻声道，“我不仅心甘情愿做这些，且这些事做起来也实在有趣。把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比我从前做任何人的幕僚都要来得有意思。我只怕你怪我自作主张，没有事先来和你商量，但我又实在想给你一个惊喜。”

轻岚连连摇头，“我怎么会怪你？你……你为我做的这些，我感谢都来不及——”

“那就好，”介衍终是有些放松地笑了出来，“其实若是你嫌我多管闲事，那我就将这‘南边客’的身份撕碎，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林轻岚点头道，“我明白。”

“那你在这里等普仁吧。”

说着，介衍转身就走。

“等等！”林轻岚追了过去，“你还要干什么？”

介衍微微一笑，却仍然没有声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对介衍来说，恐怕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比他正在做的这件更有趣，更让他快活了。

他昨晚几乎一夜失眠，说到底还是担心一觉醒来，自己也把林轻岚给忘了。

于是他先是披着衣服起身，趁着夜将林轻岚其人其事都写了下来，仔细封存在书桌下的暗格中——那是他经常取用私密信件的地方，即便有一日他连自己写过这些东西都不记得了，他也还是会在日常处理书信来往时，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

这么做了之后，介衍觉得安心多了。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如果那一刻真的到来了，自己这个全天下最后一个记得林轻岚是谁的人也忘记了她的存在，那么在遗忘和重新看到这预先留存的线索之间，还有谁能来庇护林轻岚的安危呢。

所以，他必须再为轻岚设一层自己羽翼之下的呵护，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一切无虞。

当这个念头生出来的时候，介衍几乎在心里为自己欢呼了一声。他完全兴奋了起来，以至于变得彻底无法入睡，一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个奇妙计划的构思之中。在脑海中将这一切进行了反复的推演之后，天还未亮，他就起身进宫了。

这种带着急切的欢乐，对介衍来说，实在是一种全新的、令人着迷的体验。

如同无数的气泡轻轻撞击着他的心房，在回程的路上，他几乎忍不住微笑，脑海中仍在反复填补着这个计划的细节。

而轻岚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那一刻，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你不必向我道谢，更不必觉得对我有任何亏欠，因为我在做这一切的过程里，就已经得到了远远超出我意想的欢乐。

但介衍还是没有说。

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一旦说出口，除了继续增加林轻岚的负担，就一点用也没有，甚至还又可能起到反效果，使她生出拒绝之心。

拜托了，轻岚，耐心等我将这一切搭建好。

介衍心里涌起一阵温柔的心绪。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无敌的，是势不可挡的，他不畏惧任何潜在的危险，心中升起的是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没有人能阻挡他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就算是心上人本人，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