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芳拿捏着火候，见伊雅日渐消瘦，并知时机已到。

这日谢春芳摊卧在沙发上哎呦哎呦的叫唤，急得伊雅要叫医生来家里打止痛针。本应该送去医院救医，可谢春芳硬是坚持着：“要是让我死在医院，我现在就喝了药死家里。”

老一辈对医院总有莫名的排斥感，特别是谢春芳，老是挂嘴边：“本来没啥病，心血来潮去检查了下，结果把命检查没了！”

谢春芳见伊雅被自己吓得六神无主的，凄凄切切的红着眼眶，拉着伊雅的手说：“伊雅，别打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可能真的已经要到极限了！这些年我脾气不好，苦了你了。”

“我想知道你干嘛从小到大那么讨厌我？”伊雅颇为动情，想起自己的悲惨童年，她想求一个答案。

谢春芳意外的看了伊雅一脸，险些绷不住表情，想着让她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是无妨，不如当着这个机会，说明白些，将来她也少埋怨自己一点。

谢春芳重新酝酿了情绪开口说道：“当年我不是自愿嫁给你爸！”

“这我知道，我听奶奶说过了。”

谢春芳冷哼一声：“在她的版本里我是不是一个无理取闹惹是生非之人。”

伊雅静默无语，心想着，这还要别人形容吗？她亲生经历不就如此吗？

“当年嫁你爸之前，我有一个已经到了以身相许的男友。他是上海人，来我们村当文青历练三年，等期满就回大上海的。我跟他恩爱有加，他承诺我，等他期满就带我一同回上海，他会娶我，给我在上海一个家。我们两有了共同的约定，每天在一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日历，日历本上每撕掉一页，就代表我离开山包去往大城市的机会近了一点？可惜我跟他还没有数过一年，你外公就被你奶奶重金利诱，要拆散我和文青，就因为你的哑巴父亲娶不着媳妇，就因为我家急需要一笔聘金给你舅舅娶媳妇。他们为了彼此不可告人的目的，硬生生的把我塞进伊家。我自然是不愿从命，可是你舅……真的很需要伊家的那笔彩礼钱。所以我只能牺牲自己的爱情和人生，就这样嫁到了你伊家。”

“你为了金钱放弃爱情，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因此迁怒奶奶。”在伊雅心中，奶奶是伊家唯一温暖的存在，她不允许别人肆意诋毁她，哪怕是病入膏肓的谢春芳。

“呵”谢春芳冷哼一声：“若是这样，我也没话好说，既然嫁了就安安静静过日子就是，何苦来哉要这样糟践自己一辈子。”

伊雅挑眉不语，心想着谢春芳嘴里装的会是哪个版本？

“谢春芳我嫁了你伊家，自然是愿意老老实实跟那个哑巴过生活的，可是逢年过节我总不能不走动走动自己娘家吧？”

“我嫁过去第二年，本来你奶奶就答应我今年让我回娘家过年，我高高兴兴的备着年货，想着多那些腊肉香肠回去，好让村里人艳羡，让他们知道我过得滋润，而不是张口闭口谢家的丫头为了傻子弟弟娶娼妇嫁了隔壁村的哑巴”

伊雅点点头，这倒是符合伊雅争强好胜的性子。

“结果，我心心念念的等着，年近三十却被告知你舅姥爷五十大寿，要全家人一同去祝寿，我当下便不乐意，我都备着许多天了，临时又改主意，这不是言而无信吗？你奶奶最是要面子，见我在家大吵大闹的，便允许我一人独自回娘家过年。还给我备上半头猪做为年礼，并着我自己攒的腊肉香肠，糖果糕点并四季布料等满满一大车子拉回了娘家。”谢春芳说道此处双眼放光，嘴里含笑，依稀可见当年风光。

在那个特殊年代，别说是半头猪了，就是春节日能有半寸猪油渣来包饺子，都是一件值得向邻里夸耀的事情，果然你外公一家见我如此风光回门，连佝偻了多年的后背都变得板直，背着个大烟袋，到处串门收割邻里的艳羡目光。那些个叫的出名字，认不出人脸的出五服的亲戚间接的上门来贺年，破落户谢家一时风头无两，邻里都羡慕谢春芳嫁了个好人家，也从那时候流行起女子能干不中用，嫁入福窝才有福。

谢春芳目光含笑，可见真是爱极了那日光景：“我回门第二天，文青就上门寻我，被我父亲拿扫帚赶出，我本想躲着不见，奈何他站我家门前迟迟不走，昨日眼红的邻居又开始编排我两，我怕坏了名声，许诺晚上见他一面。他方才离去。”

伊雅将韩式雾眉皱成两条波浪线，心里暗自吐槽，晚上见面才是真正坏了名声吧？

“是夜，天已黑透。我从厨柜里偷出一碗排骨肉，藏在怀里偷偷去了他家。可怜的文青啊！自我嫁去伊家，他便对我日思夜想，食不知味。好几次都想去伊家寻我，可是大队怕他偷跑，愣是没让他出村口，我那时才知道相思最是磨人鬼，折腾得他一个帅小伙都瘦得不成样，也就见了我才有了食欲，狼吞虎咽的将排骨吃了个精光。”

伊雅真是不想戳破谢春芳的美好。那个年代缺衣少食，谁不是被饿的一脸菜色？也就谢春芳嫁了个养猪大户，才对猪肉这般无感。明明是经济窘迫无肉可食，却偏偏装出一副害了相思食不知味的样子，可见这文青也是个狡猾虚伪之辈，偏偏谢春芳却将他视为窗前白月光。

“那夜风疾雪冷，他含情脉脉对我吐露相思意，我从没觉得人生还可以这般美好。”谢春芳渐渐陷入幻想无法自拔，伊雅纵有千言想说，也不忍打扰，只等谢春芳的后续。

“当晚雪下极大，我被困他屋不得出，与他垂灯相坐一夜，天明我怕惹人非议，急忙裹了衣服急奔回去。可到底是着了别人的眼，那些个老太媳妇，闲着没事就爱嚼舌根，到处编排我跟文青有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