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尚有人居住，倒是屋舍完整。墙边有几陇菜地，被白霜一压，菜叶显出不正常的深绿色，屋前有一摊鸡毛及星星点点的血迹，想必是刚杀了鸡的缘故。“亲家母？亲家母？”谢春芳热情高涨的扬着嗓子喊话。

“我妈出去了。”一浑厚的男音响起，抖抖索索的走出一披棉被的男子，见到伊雅眼前一亮，赶紧回芳换了身新衣见客。

“小舅子，亲家母去哪了？”

男人一脸疑惑，半饷才反应过来，这是姐姐的夫家来人了。这也不怪他认不得伊家众人，他是常年在外头打工的，从未见过伊家人。他混迹在一家发廊里当学徒好些年，工资微薄不说，还常年无休，上次听人说姐姐说了娘家，给自己陪了一套房的彩礼，将来留着自己娶媳妇用的，着实高兴了好几天，想着自己学艺学得差不离了，趁早回家把姐姐的礼金一拿，带着女朋友随便去哪里开家发廊，都是翻身当了老板。

谁曾想辞职回家，礼金没影，房子也飞了，老妈领着大肚子姐姐气呼呼的回来，还让自己以后帮着养外甥，真真是头疼，听了老妈的陈诉，伊家确实不是良家，姐姐嫁去他们家只怕也是一生困苦。柳氏是个偷滑耍奸的，却没有谢春芳心恨，她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但心内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儿子，毕竟传宗接代可是大事，留在这个山旮旯里头，收这破屋瓦舍哪里有女孩子家肯嫁，别说外地的姑娘，就是本村的姑娘，哪个不是一个个铆着劲儿的往外跳，所以一套在县城的房子是自己儿子能顺利娶亲的关键法宝，儿子在发廊带了个小姑娘，听说是个大学生，有本事的很。姑娘毕业后，柳氏就打算下聘，让儿子带着姑娘回家一趟，才吃了一顿饭，姑娘就急冲冲的要走，柳氏还道自己是哪里招待不周了，后来才知道，姑娘嫌弃自己家偏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被拐卖到山沟沟里去的，打定了主意要跟自家儿子分手，可依着柳家靠田吃饭的营生，一年稻子高产，又能扒拉出几个钱？这其中还得扣除自家口粮，日常花销，一年到头一分不剩，周边又都是穷亲戚，借钱都没处借，如何敢奢望给儿子买房娶亲？柳氏急得上火眼睛发疼，夜夜难眠，整个人都瘦了有一圈，谢春芳带着儿子就这样上门看亲了。

这不是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吗？柳氏高兴极了，谢春芳又是个会哄人的，亲自带着柳家母女去富县看了房，说愿意把这套房写在女儿名下当聘礼。这下可把柳氏高兴坏了。连伊熊坐过牢的事情都不介意，急吼吼的就把女儿送来富县。这下可倒好，房子礼金没到手，又给柳家揣回去一张嘴，关键是女儿以后的亲事可就难说了。

今年是戊戌年，柳氏犯太岁，家里频频出事，少不得要去土地庙里烧上几柱香，一大早就带着一大袋水果香烛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柳家儿子往屋里头让了一让，好客的盛了几杯水，家里没有待客的杯子，柳家儿子是拿着家中吃饭用的粗瓷碗给盛的热水，热腾腾的水面上浮起了一层油花，伊雅吹了吹，轻轻的呷了一口放下，水里甜丝丝的，应是放了些糖，也算是乡下较高等级的待客之道了，伊雅对眼前的小伙有了些好感，轻声的说了谢谢，柳氏儿子面色一窘，飞上了两片红霞：“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姐姐嗜睡，最近都是到饭点才醒的，妈一早上香去了，估计一会得就回来，你们略坐坐。”

“好，打扰了。”伊雅待人有礼，不像伊家其余三人，伊小妮到陌生环境忸怩不安，伊熊一直是木着脸，不爱搭理人，急切盼孙的谢春芳一路上萃得火急火燎的，等到了地方却不敢言语了，伊雅哪里能知道，谢春芳心里正担忧着柳氏记薅头发的仇，心下正犹豫，要不要让柳氏扯回来算了。

一屋五人就这样奇异的坐着，也不出声，当是佛堂都没这般清静。柳家儿子亦觉得尴尬，到处在家收罗吃食，堪堪凑了一个果盘罢到伊家人前。他虽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可在发廊工作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那伊雅身上所穿，无一不是名牌，其余三人身上穿的亦不寒碜，确如媒人当初形容的，是家境极好的人家，原先姐姐老妈狼狈回家，还以为是上了媒人的当了，本想招一帮兄弟打上门去，可大家都还是光棍，得罪了媒婆可是大事，无人成形所以至今还没打上门去，反倒是伊家人上门了。

“喜弟！快出来帮忙拿一下，可是累死我了！”柳氏的大嗓门在屋外响起，柳家儿子快几步跑了出去，伊雅带着伊小妮一同迎到门口，谢春芳和伊熊扭扭捏捏的躲在背后。

“妈，家里来客了。”柳家儿子熟练的接过柳氏手上沉甸甸的袋子，低声说道。

“谁啊？”

“姐姐的婆婆，丈夫，还有两个大姑子都来了。”

“他们居然还敢上门，看我不把他们打回去！”柳氏将手里的东西尽数都扔给儿子，自己颠颠的小跑的进了家门，自然的从木门后边朝起一根粗木扫帚，黑着脸从他们大门而进。伊雅见柳氏来势汹汹，慌忙将其余三人挡在身后，展开笑颜问：“这就是柳姨吧，一看就很亲切。”不知道从何时起，伊雅习惯了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你是？”柳氏抄着扫帚叉腰沉脸问。

“我是伊熊的大姐，之前一直在江浙工作，这两天回家听母亲说弟弟娶了媳妇，所以想着来瞧瞧，毕竟以后咱们两家算是顶亲近的亲戚了，哪里有不上门拜访的道理。”

“你们这门贵亲我们泥腿子可攀不上，家里穷，米也不多，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柳氏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