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久到她的存在已经让他觉得淡漠，就像天际的北极星，无关紧要，但每次抬起头仰望，她总是在的。

现在羲和说，她快要烟消云散。紫衣心里竟有淡淡的失落。

“抓紧时间道别吧，趁着她还在。”羲和将冰箱里的食材一扫而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走了！”

凌晨四点，夜沉如墨。紫衣站在天台上，玄袍比夜色更深沉，路灯映照下的城市薄雾霭霭，凛冬将尽，早春迟来，最适合送别的时节。

看似思绪沉郁，睡在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带起枕被窸窣轻响，紫衣立刻捕捉到，身形一晃，已经来到熟悉的房间。

梦魇。

叶弥眉头紧锁，似乎梦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让她无助彷徨。

遍体赤金，鳞甲昂扬，是降魔和烛阴。

冰原上，一抹窈窕的身形持着长剑，轻盈敏捷，游刃有余的应付两只妖兽的夹攻，身法利落不失稳重，剑术则灵巧与杀伐并重。

叶弥知道这是梦，但依然为女子的身手叫好，同时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战局正胶着，那女子忽然回身，从叶弥旁观的角度，恰好将那半遮半掩的容颜尽收眼底：栗色的发，纤楚的眉，琥珀色的眼瞳，眸光流转间，尽是坚毅和决然。

与镜子里自己的脸，分毫不差。

那竟然是我吗？

一颗心顿时悬起，看见另外一个自己，莫名惊悚。叶弥审视自己的手，纤长，白皙，这双握惯神刀的手，竟也能使出这般流畅的剑法吗？

稍一分神，那女子已经双手合十，以念力化出天机卍字文，将烛龙和降魔困于其中。但她祭出的符文，力量显然不如五千年前的两位上神，烛龙和降魔仍在嘶吼，咆哮，试图冲破结界。

女子眉头紧皱，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处置，才能一劳永逸。

“叶弥，醒一醒。”

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脸颊传来微凉的触感。

谁？！叶弥猛的起身，掌风如刀，切向身侧来者，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脖颈时，硬生生停下。

几缕银发被气流激荡的飞舞，一双眸子清冽，正深深的凝望着她，“做噩梦了？”

紧绷的弦瞬间松弛，叶弥长吁一口气，“嗯，大概是蛮荒历险留下的后遗症，没事。天快亮了吗？我是不是打扰你调息了？”

牵灵术霸道磅礴，采集上万妖灵，又将妖灵归位，这一收一放，对自身修为耗费极大。回来这些天，紫衣除了批阅文书，就在房间内调息养神，轻易不得打扰。

“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会亮。”冬夜寒冷，紫衣扶叶弥躺下，将被子盖好，“再睡一会儿。”

北风呼啸，枯叶翻飞，室内却温暖如春。叶弥被梦中所见惊的睡意全无，知道荒诞，不可深究，却翻来覆去再难成眠。

“这世上会有人，与我长的一模一样吗？”

紫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睡不着了？”

“嗯。”

叶弥刚想起身，床榻一沉，清冽的气息已侵染袭来，“那就做点其他的。”

“你想干什么？”叶弥莫名紧张。

“你说呢？”

将她的长发归拢到枕畔，紫衣倾身覆下，绒被下的身躯气泽如兰，肤凝如脂，锋芒棱角全部敛去，惟余温软细腻，在清晨微渺的雾气中，缱绻应和。

中午，叶弥终于起床时，已经忘了昨夜梦过什么，因何不安。穿戴整齐来到客厅，蓦然发觉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一个鬼影都没有。

透过玻璃朝外望，天色铅灰，水汽弥漫，这个冬天不太冷，就是阴雨连绵，让人心情格外低迷。

莫非她们也觉得压抑，外出找乐子？

叶弥打个响指，不到一刻钟，彩虹团的女成员们整整齐齐现身。

“哪里疯去了？”

红衣低头应道，“今天清晨，奉殿下的命令，北上七百里，取一枝雪淞回来插瓶。”

黄衣，“南下一千里，采新鲜的荷花蕊佐菜。”

绿衣，“西去两千里，取昆仑山上的雪水烹茶。”

橙衣，“东方海域，捉一尾深鳕鱼清蒸。”

青衣，“城里千万梅树，找出最先开花的那一株，供大天师赏梅。”

蓝衣，“用兰亭书法，将图书馆中所有藏书的书名誊写一遍。”

“嗯，知道了。”叶弥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一阵阵发虚，这些刁钻的要求，的确是紫衣的作风。

可是，因为他们…就打发她们…好像也不太合理。要怪，只能怪她们闲着无聊太喜欢听壁脚。

见叶弥沉默着不说话，面上犹有残红，橙衣劝慰道，“其实我们没听到多少，就听殿下问了一句还疼吗，我们几个关心天师，一紧张，就往前挪了几步，想听的真切些，竟被殿下察觉，然后就被扔到结界里了。”

叶弥，“…”

罚的太轻了，应该统统关禁闭！

“启禀大天师，九幽魔域生变，殿下要回幽冥亲自处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请大天师不要出城，关门，谢客，好生休息。”蓝衣小碎步上前，将紫衣的去向交待清楚，“殿下本来要亲自跟您说，见您睡的沉，便交待奴婢转达。”

叶弥，“…行了，都下去吧。”

打开阴阳国度，照例巡查最近的灵异事项，一桩桩一件件，城里的法师们都妥善料理。学校里放了假，禅祯被柳焕生接走，不需要她忧心。

时间空下来，叶弥将手上的事情理了理，想起紫衣曾说，季恒坠楼一事十分蹊跷，魂魄离体，却没有进入幽冥。

眼下，季恒的体内安置了一个小鬼，权且滋养着，但终非长久之计。季妈妈和蔼可亲，紫衣这般处理，大约也不想再让她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可季恒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叶弥想了想，打电话给徐功亮，调取那天酒吧附近的监控。

徐功亮挠一挠光头，“季恒跳楼的事，跟其他案子有关联，我调查过一段时间，本来觉着自己炉火纯青，能破了这个案子。查着查着，反倒进了死胡同，一连几个星期没进展，都快憋死了。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一起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