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回忆……

初三，清晨。

罪人堡众人们起床出门，堡内一片繁忙景象。

女人们一趟趟把衣鞋棉被抱到内城门外的大桌上。

堡主站在旁边对名单,“该领鞋的都过来站这边。不该领的鞋子坏的，拿灵石来这边。”

不少男人们往这边赶，看到女人们开始吹口哨，得到一个又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哼！”

这边热闹得跟赶集一样，冷双易跟湖伯挤在人群里，右脚大脚趾伸在鞋外凉快。

上个月他天天爬山，特别废鞋。

梅姑抱一床被子走出大门，森叔从人群中窜过去。

“梅姑梅姑，我帮你抱。”

“不用，万一脏了，这可不好洗。”

“那行，今天我去给你打智兔。你晚上在这儿等我,我给你洗干净送过来。”

“不用，明天白天再送过来吧。”

一个挺大肚子的女人扶着大门走出来，往人群里瞅。

许多人见到他，赶紧喊：“青叔，这边。”

青叔从领鞋的队里跑过来扶住她，“荷姑。”

荷姑一看见他就笑了，“青叔，昨晚我突然很想喝彩鸡汤，想得挠心挠肺地睡不着。”

青叔立刻急了,“我今日就去给你打。你等我，我捉只彩鸡就回堡，中午给你熬好送来。”

“那倒不用。一来一回光路程都累人，晚上就行。”

“不累，我脚程快，你在家等我。”

荷姑笑得一脸甜蜜，一个人影窜过来，“荷姑荷姑，我妹妹怎么样？能抱出来给我瞧瞧吗？”

柳顺石把荷姑吓一跳，青叔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扔向人群，“荷姑回去歇吧。若是想走动走动，我晚上回来扶你走。”

“嗯。”

柳顺石重新站好，瞅到刚放下被子的梅姑，又窜过去，“梅姑梅姑，我妹妹怎么样？能抱出来给我瞧瞧吗？”

“你真要送智兔，今天中午给我送来一只吧。”梅姑跟森叔笑笑，回了内院。

柳顺石追上去，大喊：“梅姑！梅姑！”

森叔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扔向人群，一脸发愁，“智兔可是最不好逮的。”

冷双易走到蹲着的柳顺石旁边，脱下自己的漏洞鞋，换上新鞋，“石哥，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急，不是满月就能见到吗？”

柳顺石索性坐在地上，脸色纠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发慌，总感觉见不了妹妹几面。”

湖伯在一旁说：“若你妹妹是凡女，相比修士的漫长生命，确实很短，但也不至于见不了几面，不要吓自己。”

冷双易点头，“满月前你肯定见不着，不如多备些玩具给她，她以后肯定跟在你屁股后面到处跑。”

柳顺石噗嗤笑了，立刻兴奋起来，“我要给我妹妹抓一百只智兔，活的！”

“正好这几日我也准备去猎妖。”冷双易踩着新鞋走几步，“我回去取我的工具，在堡上等你吧。”

……

一只智兔咽下嘴里的草，两只前爪开始给自己洗脸。

阳光照在林间的草地上，一群兔子伸开手脚卧在地上晒太阳，不时吃几口草慢慢嚼。

这只智兔走向草地边上的一颗歪脖子树挠爪子，树下一只体型大好多的彩鸡紧张地用翅膀盖自己窝里的几颗蛋，敢怒不敢言。

智兔嘴角歪歪，蔑视地看彩鸡一眼，继续挠树。

突然，它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耳朵慢慢竖起，像雷达一样旋转监听四方。

智兔龇牙咧嘴地看向彩鸡，彩鸡双腿抖动，嘴巴紧闭。智兔露出一根长长的指甲，慢慢朝鸡窝伸过去，彩鸡终于扛不住，昂头大叫：“窝窝窝窝——”

草地上的兔子瞬间耳朵全部立起，一个个争先恐后往窝里钻。

智兔嘴角弯弯，转头钻进附近的洞里。

“诶，石哥，这有只彩鸡！”

彩鸡跳到窝里卧在蛋上，两个人影从林子里走过来，正是冷双易和柳顺石。

两人都一手拿武器，一手提笼子，身后还背上大筐，“那彩鸡怎么卧窝里不动啊？不会是下蛋鸡吧？”

冷双易走过去，抓住鸡翅膀提起来，果然下面卧了几颗蛋。

彩鸡扯嗓子大声尖叫，柳顺石一脸嫌弃，“晦气。下蛋的不能抓，咱们走吧。”

冷双易把彩鸡放下去，隐约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个小洞。

他走过去，扒开脚踝高的青草，果然是一个洞，“石哥，这不会是智兔洞吧？”

柳顺石提笼子过来蹲下细瞅，眼睛一亮，用手一量，“没错，智兔比普通兔子小得多，只有手掌长，这肯定是智兔洞。”

智兔智商很高，抓起来十分费劲。

两人忙到半下午，才抓到两只，还累得气喘吁吁。

柳顺石一脚把一个兔子洞踩踏，“这玩意儿是故意溜我们玩儿！”

冷双易薅几把青草，“抓活的太难，要是死的咱们早抓不少了。不过还好，今天最起码抓到两只，没白来。”

他抱着青草准备放进笼子，不由得大叫：“啊！石哥！”

柳顺石跑过来一看，两只笼子都被咬破了，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气煞我也！”

两人一通破坏，草地七零八落，筐里多了几只智兔的尸体。

晚上，冷双易跟湖伯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在愤愤不平。

“智兔实在是太可恶。”

湖伯被逗得腰都直不起来，“你们竟然真的去活捉智兔，哈哈哈哈。”

冷双易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什么蠢事，连忙问缘由。

“智兔智力超凡，咬力惊人，你们今天捉到的两只，纯属人家跟你们玩玩。若真捉进堡里，几十米厚的堡墙它都能咬穿逃走。”

原来是这样。

冷双易赶紧闷头吃饭，暗恨自己没调查清楚。

“你松叔那里有一本他总结的妖兽心得，还算全面。一会儿你去他家借过来，抄一本背背。”

冷双易赶紧点头，下决心好好学习一下，又听到湖伯继续说：“其实抓活的智兔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方法，但十次难有一次成功。”

冷双易好奇地睁大眼睛，“湖伯快说。”

“智兔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癖好，是爱吃五色鹿肉。”

“怎么可能？”

冷双易刚咬的馒头差点掉下来，“兔子哪有吃肉的。”

湖伯一脸神秘，“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智兔比一般兔子体型小得多，平时根本吃不到五色鹿肉，自然没人知道。你若抓一只五色鹿拿去跟它们换，可能它们会把一只兔子幼崽给你。”

冷双易脸上各种表情转换，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知道这样的秘辛，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拿崽子换吃的，这样的方法实在让人膈应。

他忍不住问道：“湖伯，智兔不是智商很高吗？当真愿意拿崽子换鹿肉？”

湖伯点头，“没人知道智兔为什么爱吃五色鹿，或许它们需要从五色鹿身上补充什么吧。这方法不一定能成功，但若成功得到的兔子幼崽，一辈子都不会逃跑。”

冷双易还是想不通，“魔族会吃同类，食肉的妖兽会吃同类，没想到吃草的兔子也能牺牲自己的幼崽。湖伯，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是好的，不会牺牲同类吧？”

湖伯看着他，“若你此生一直呆在罪孽大陆，我会告诉你是的。”

冷双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湖伯，你是说外面的人？也会？”

“唉，人心才是最复杂最捉摸不透的。罪人堡里人并不多，生活也简单，你可以放心的相信任何人。可外面……”

湖伯长长地叹口气，“我实在不放心你啊。”

他从怀里掏出两本草纸书，“这是韩老这几日抽空总结的符法和阵法心得，你收起来，慢慢学习。”

冷双易接过来，打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画，嘴角不由上扬。

“今天堡主过来，说按照往年记录，再有大概两月会有金兵队下来，届时他们将带你出去。这两月你每日所得和新生贺礼，不用上交，存着出去用吧。”

冷双易的眼睛从书上抽开，看向湖伯，湖伯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到眼里神色。

他声音哽咽，忍不住流泪，“湖伯！”

“唉，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很美，但也真的很危险。更多时候，危险不是来自于身边的环境，更多来自于人。你千万记得。”

这是冷双易有生以来，吃得最难过的一顿饭，最难睡的一个夜。

第二天，柳顺石一大早跑过来，“小易，我爹跟我说，智兔不可能捉到活的，咱们昨天白忙活了。”

冷双易顶着两个黑眼圈正在咬馒头，湖伯看到柳顺石过来，赶紧站起来招呼他，“小石啊，早饭吃了没啊？再吃点吧。来，你们兄弟俩一起聚一聚。”

柳顺石笑嘻嘻地坐到湖伯的位置，接过粥和筷子。

“小易，智兔太难捉，我准备猎几只石扑狼，把狼牙摘下来给我妹妹串一个项链戴戴，等她长大，想撵鸡撵鸡，想捉狗捉狗。今天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怕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冷双易点头，“好。猎几只都可以，不够明天再去。”

柳顺石竖起大拇指，“行！好兄弟！唔，这粥真好喝，哇，这馒头也好吃。湖伯，你做饭比我爹做饭好吃太多。”

湖伯，“哈哈哈，好吃你天天来。”

冷双易恍恍惚惚跟柳顺石上堡，柳顺石好像刚发现他异常一般，“小易，你怎么迷迷糊糊的？黑眼圈还这么重，下绳子的时候小心点可别摔下去。”

冷双易点点头，顺绳子滑到地面。

柳顺石快速滑下，还没到底时一下蹦到地上，甩甩头发朝他走过来。

突然，冷双易抓柳顺石的胳膊一脸正色，“石哥，以后你经常去我家吃饭吧。”

柳顺石整整头发，随口答应。

冷双易又强调，“我不在你也要去。”

“行行行，没问题。湖伯做饭那么好吃，我肯定会经常去的。”柳顺石把压在背后短矛里的头发揪出来。

冷双易眉开眼笑，揽上他肩膀，“石扑狼是吧，走！”

“哈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