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天色已经黑透了，大街上路灯全开，照亮了黑暗，新水路上排起了长龙般的车队。

新水小区里热火朝天，数十辆警车灯光闪烁，救护车前，大量医护人员飞快行动，消防车搭建起云梯，将急救人员直接送上楼，再把伤员运送下来，抬进救护车里，送往各大医院。

陈兮紧张的看着每一个抬下来的担架，接连三四个担架，有人浑身血污，发出呻吟，也有人蒙着一层白布，已然没了呼吸。

她害怕极了，不住的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始终没有王重阳。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正面楼梯里，一群警察互相搀扶着走出来，远远就能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安慰，他们却没有散去，纷纷集中到消防车的云梯边，只见上面吊下来两张担架，血染红了担架的边缘。

“快救救他们，我这辈子没求过别人，快救人啊，求你们了！”

“大夫，用最好的药，我有钱，医药费不是问题，一定要救活他们啊，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他们给的！”

“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献血的，我这人穷，啥都没有，就是血多，O型血，万能血，抽我的吧！”

说着说着，有人大声哭了出来，他们不顾身上的伤痛，紧追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直到担架被抬上救护车，发动机轰鸣，一路绝尘而去，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也需要医疗。

在远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赵书记，还有身后跟着的一干领导，他们沉默不语，赵书记发出沙哑的声音：“再联系一些心理专家，给我们有需要的同志做心理辅导，另外，他们追着的那两个重伤员，一定要让医院全力救人，如果实在是缺乏条件，可以用直升机将伤员运往省会医院救治，决不能让这些可爱的人流血又流泪！”

陈兮还在观望，她始终都没有找到王重阳的身影，连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吓得她脸色惨白，如果不是两名警察拦着，她已经冲进了楼道。

这时，一名中年警察走到她的面前，出示了警官证，还未开口，陈兮已经嘴唇哆嗦，浑身颤动，看着这名叫做张诚的刑侦支队队长，张诚经不住那一双充满祈求的目光，他快速说道：“你是王重阳的女朋友吧？小王受伤已经送往医院了。”

“哦，好好，谢谢您告诉我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现在就去医院。”

张诚看着这个姑娘抹了一把眼泪，但很快泪痕又挂满脸颊，轻轻的抽泣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来，我用警车带你去，我也有两个警员送去医院了，顺道。”

警车拉着警笛，迅速开进车道，张诚开车经验老道，在马路上早就超出了限速，一路风驰电掣，车窗外，树木花圃车辆行人，飞快的倒退，消失在视野尽头。

张诚看了两眼后视镜，这个女孩在得知王重阳重伤后，已经在车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王重阳的家人，告知王重阳现在的状况，另一个是给她自己的家人，她今夜要守在医院。

打完这两个电话，她渐渐止住了哭泣，双眸中慌张的神色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坚强！

张诚在心底默默想着，他这一生看人极少走眼，王重阳这小子上辈子到底是积了多大的阴德，这辈子得了一个如此倔强的女人，这女人是打定主意一辈子跟死他了！

医院那头，曲博学匆匆忙忙的吃着盒饭，最后两口来不及吃了，筷子插在饭盒上，他急匆匆的穿上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小跑着离开办公室，边跑边戴好眼镜。

走廊上，一群医护人员夹杂着几名警察，正飞快的将一名重伤员送进急救室，曲博学急忙跑过去，他定睛一看，躺在病床上的血人，那张被血污染红的脸，竟然是前天刚刚出院的病人！

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曲博学没来由的心里生气，他跟进急救室，一名护士将几个也想跟进去的警察拦住，冷冰冰的关上急救室的大门。

做完消毒工作，曲博学站到病床边，看着伤痕累累的病人，护士正在接上仪器，他看了一眼，心就是一抖，急忙道：“强心针，快！起搏器，准备心跳复苏！”

急救室外，四名警察瘫坐在椅子上，不时的相互安慰两句，但依旧是有人捂着脸，小声的哭泣，任由眼泪糊了一脸。

张诚和陈兮从急诊部大门跑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部下，其中一个小伙子哭得很伤心，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模糊的双眼里透出张诚的身影，他急忙用力的擦脸，想要止住眼泪。

张诚一下子眼圈就红了，他一把抱住那个小伙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轻的说：“没事了没事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分明是压低了声音，却更加难以抑制，两旁的警察都擦着眼角。

张诚问道：“那名送来的伤员呢？”

他指的是王重阳。

“还在抢救，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其中一名警察摇头。

陈兮一下子没能忍得住，眼泪涌出来，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瘫坐在地上。

张诚张了张嘴，却来不及制止，他说道：“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王重阳同志一定能挺过难关，小柳，你扶着陈小姐先坐下来，她是王重阳同志的未婚妻。”

小柳是在场的唯一一名女警，看上去二三十岁，一头短发，长相颇有英气，非常干练的模样，她虽伤心，却还能控制住情绪，张诚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去扶住陈兮，将她拉上座椅。

张诚问道：“小徐还在急救吗？”

小徐便是先前与张诚一同问话的那位，剩下的两名警察其中一位说道：“徐师兄还在昏迷，但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在重点病房。”

“好，那你们辛苦一下，继续坚守，小李你跟我去车里，另外，通知小徐的家属了吗？”

柳警官插话道：“已经通知了。”

张诚点点头，带着已经止住眼泪的小李，返回了警车，张诚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小李。

“擦一擦，男子汉大丈夫，哭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哭过就舒服了，刘德华还唱过男人哭吧不是罪呢！”

小李闻言破涕为笑，使劲擦了擦眼泪鼻涕，有些脸红，腼腆的侧过头。

张诚不禁有些发笑，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动声色的开启录音功能，淡淡的说：“大概跟我说一下行动队的情况吧。”

小李并没有太在意张诚的动作，他回忆着说道：“我们进楼道后按照作战计划上逐一排查楼层，周领队让撬开户主的门，徐师兄反对这项意见，但是周领队依旧选择撬门搜查，大概在我们搜查到第二层的时候，楼上发现灯光，紧接着就是有异响。”

张诚点点头，他当时就在楼下，武警部队进场后曾经想要寻找布置狙击点，但由于视线问题，最终不得不选择放弃，他离得最近，居民楼里的第一声响动，也是听到的。

他问道：“周领队弄开户主大门时的声音大吗？”

小李说道：“挺大的，当时楼道里很安静，一有什么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张诚哦了一声，他又问道：“那楼道里是没有灯光的吧？”

“没有，楼道里有几盏触摸感应灯，但是似乎损坏了，没有作用。”

张诚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他表示小李可以继续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领队听到这一声动静，他立刻决定去有灯光的地方，我们都知道之前有一个人已经进楼了，所以很可能这一声动静是那个人弄出来的，他身上说不定有线索，周领队安排了守在楼层的人，然后带着我们继续上楼，在过程中又传来了两声巨大的声响，听上去像是玻璃摔碎的声音。”

“还没有等我们爬到四楼，一个黑影袭击了我们……”

张诚这时候打断了小李的回忆，他明显看到小李脸上流露出的恐惧：“先等一下，你有没有看到这个黑影是什么模样，他是不是一个人？”

小李摇摇头：“当时非常突然，很多人都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那肯定不是人！”

“为什么，既然看不清，为什么又肯定不是人？”

小李的双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他颤抖着说道：“那个黑影有一条大尾巴！而且领队向它开了一发网枪，它居然顺着两侧的墙壁躲了过去，徐师兄猛地退了我一把，我就看到那条大尾巴缠绕住我旁边的一个师兄，把他拽上了楼顶……”

后面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张诚递给他一支烟，他哆嗦着手，几次都点不上火，最后张诚握住他的手，才把火点上，猛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部流转着，尼古丁终于让小李镇定了一些，他这才慢慢说道：“那位师兄落下来时，人头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