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照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极了，有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古谷镇的雪永无停息地下了又一个七年，泽照七岁了。

很多月妖树的枝头上只零星地残存着一两颗古良果了，更多的月妖树上面已然是光秃秃的了。整个古谷镇越发的空旷了，很多时候，只有泽照一个人在偌大的，四周都是大山围堵起来的原形空间里，独自一人练习姑姑教给他的造梦术。

每次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让自己吃饱，成了每一个未老先衰的年轻寡妇的奢望。如果是在以前，她们的孩子还可以为她们摘取一些果实充饥。然而现在，她们的孩子早已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踪影，没有再出现过。

轻盈的雪花飘落的声音在泽照的耳朵里起起伏伏着，他已经能够只靠自己的耳朵分辨出雪花落地的声音，以及具体一片雪花落地时的具体位置。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能有如此敏锐的听力，实属难得。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古谷也惊讶于泽照惊人的造梦天赋。

古谷已然是她们同龄人中造梦术出类拔萃的人，但是尽管是这样悟性和灵力都已十分超绝的古谷，也是在自己十岁的时候，才到达了泽照七岁就已经达到的境界。如果泽照早出生几年，由古谷的父皇亲自教导造梦术，假以时日，泽照的造梦能力一定会比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泽照生不逢时。在整个古谷镇，月皇后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经过多年的潜心钻研医学，古谷的医术很有可能已经超越了她的母后。

然而，古谷可能是整个古谷镇医术最好的人，但是却不是造梦术最厉害的人。

雪花里有轻微的响动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刚才还在闭目凝神，盘腿而坐，认真细致地造梦的泽照，下一秒一瞬间从地上腾空而起。地上堆积的雪下面有一个圆状的东西在地底快速的移动着，所过之处，积雪瞬时隆起，如同一条苍白山脉。泽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他的耳朵很细微地动了一下，在极短的时候里以极快的速度对积雪之下，快速移动的不明物体定位完毕。

泽照如一个白衣仙子般，从大雪纷飞的空中降落，最后轻盈而坚定地停留在一片平平无奇的空地里，紧接着，时间似乎静止了。积雪不再继续隆起了，惨白的“山脉”也不再延续了。

泽照头下脚上的倒立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他的双手紧贴着堆满积雪的地面，双手之下，是一个不断膨胀的大雪球。

洁白无瑕的大雪球里，渐渐地渗透出殷红的鲜血来。

终于，随着嘭的一声爆裂声，泽照的身体被弹回天空，刚刚和他的双手脱离的地面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空白处的积雪被炸飞后，有的重新又落回到原来的位置。灰头土脸的大嘴巴，在地面里的窟窿里奋力地挣扎着，胡乱地把掉进自己嘴巴里的脏雪掏出来，愤怒地丢到一边。

大嘴巴的身上布满了泥土和脏雪，顶着一头杂乱干枯失去光泽的白头发，眼窝深陷，粗糙脸上的皱纹里流淌着污浊的血。衣衫不整，神情狼狈不堪而诡异邪气。

泽照早已经对大嘴巴忍无可忍，虽然他不确定能不能依靠自己的造梦术杀了她，但是泽照很乐意尝试一下。

曾经有好多次，泽照试图杀死令人讨厌的大嘴巴，图个耳根清净。但是都被姑姑拦下来了。泽照知道姑姑并不是因为喜欢大嘴巴，才阻止自己杀了她的，而是因为姑姑不喜欢看到死亡和杀戮。在决定教泽照学习造梦术之前，古谷总是一而再地跟泽照强调，学习造梦术只是为了防身和做一些更愉快的事情，绝不可以用造梦术做伤害他人之事。泽照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古谷对泽照提出学习造梦术之前的要求的时候，泽照虽然没有多想，但是泽照对古谷的承诺是认真的，没有丝毫敷衍的意味。就算不能修炼到很高的造梦术的境界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时长陪在姑姑的身边，泽照就很开心了。

没有人知道，泽照是一个多么害怕寂寞的小男孩。尽管他从一出生就算寂寞的，但是他怎么也学不会在寂寞里如何做到安然静好。

在古谷的眼睛里，大嘴巴是可怜的。但是在泽照的眼睛里，大嘴巴是可恨的，可恨至极。为了缓解一下古谷阻止泽照杀死大嘴巴的愤怒，泽照总要情不自禁地响起自己曾经阴差阳错进入到大嘴巴的洞穴里的情形。

第一次误闯进去的时候，泽照躲在阴暗里，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到大嘴巴谄媚的声音在更黑的黑暗里鬼魅一般的响起来。“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一个孩子的，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吧。”大嘴巴的声音哀戚戚的，和平常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她有很大的不同。泽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角落里黑暗中，极有兴致地凝神聆听着，他火焰般红色的瞳仁已经在冰冷的黑暗里黯然失色。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孩子?你这种女人还配做一个母亲吗？”一个低沉而隐忍的男声在黑暗里荡漾开来。那是泽照第一次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的声音，他的心底泛起一抹小小的涟漪，不过转瞬即逝。沉默在黑暗里蔓延开来，时间突然冗长的像堆积了厚厚一层泥沙的泥河一样，污浊的化不开。

“怎么，你后悔了？”大嘴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可怜兮兮的了。这才是泽照印象中的大嘴巴该有的样子，虽然仍然是面目可憎的，但是至少在死得时候，泽照愿意给她留个全尸。

与其做一个可怜巴巴的假好人，泽照更希望大嘴巴是一个赤裸裸的坏人。如此一来，就算哪一天真得没忍住手刃了大嘴巴，对古谷食了言。古谷就算一时不开心，最终也会原谅泽照的吧。毕竟，他杀的是一个坏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