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喜欢到愿意无视她们之间的任何阻碍，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做赌注、渴盼能换得她的喜爱

但父亲无论多么冷酷，话却说的不错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他是宁国公世子，他还有爹娘、有妹妹、有家族，他甚至不能尽情的把自己送给她，因为他根本没有独立的自己

他是卫家用二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血脉相连、根系相牵，恩情尚且来不及报，他又如何能恩将仇报，他根本没有资格用卫家冒险、去换自己心上人的青睐—哪怕他对她再信任、再爱慕！

卫越看着她，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酸涩，有什么一瞬，甚至恍惚自己是不是哭了出来

“殿下，我真的……”爱慕你……

他无比苦涩的笑，咽下那些话

殷颂慢慢端起茶杯，用茶盖轻拂着茶水面上的碎末，轻轻道：“与你爹起冲突了？你后悔了么？”

卫越缓缓眨了眨眼

他那些喷涌的、激『荡』的情绪，因为她此刻的从容与平静，而渐渐舒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释然

“殿下，我从没有后悔。”他的目光清亮，笑起来，仍留着些孩子气，却多了些坦然与坚韧，他深深看着她：“殿下，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放弃。”

殷颂闻言，倒是微微一愣

她还以为，他就是来要与她彻底决断的

卫越这孩子，被宁国公府教养的很好，有担当有责任感，他不是那种自私随『性』、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让家族给自己背锅的，恰恰相反，他是会在任何时候、都义无反顾扛起家族的人

殷颂恰恰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我离开建安，不是因为我想避开您，而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我能不能自己搏出另一条路。”卫越笑出一口白牙，神『色』坦『荡』：“因为现在的我只能依附于家族、依附于宁国公府，所以我要为家族牺牲，没有追求您的资格；可若是我能凭借自己的军功，在朝中站稳脚跟，能反为我的家族遮风挡雨，那个时候，我就能堂堂正正的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心意。”

这番话，还真有些出乎殷颂的意料

她有些惊异的看着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甚至比她想的更好

“很多人都称赞我为小霍劭，其实我并不喜欢被冠上其他人的名字，但我又觉得，若是有朝一日我真能成为定远王那样的人物，我就有资格得到您的爱慕了吧。”卫越的眼神闪闪发亮，真挚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殷颂看着他，突然有些不忍直视

她一直以为他是年少轻狂、一时心动，可现在看来，他的心意远比她以为的更诚挚认真

她实在不忍，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获得她的认可

“卫越。”她顿了顿、轻轻道：“我希望你的努力，是为了自己，我并没有那样好，也不值得你这样情深意重，我不怕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卫越彻底怔住

“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欣赏你，但也仅限于此，我已经有了情人，以前不说，是以为你自己就会醒悟，但你这样认真，我就不能再耽误你。”殷颂轻叹一口气：“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告诉你。”

说完，殷颂难得有些紧张的等着他的反应

她最怕他一蹶不振、平白毁了个好苗子，但若是一直不说明白，等他陷的更深了，就更不好收场！

出乎意料的，卫越并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

他坐在那里，垂着头好一会儿，仰起头来笑笑：“原来如此啊。”

殷颂看清他微微红起来的眼眶，心都是一紧，几乎忍不住叹息

为什么莫名有种，玩弄少年芳心的罪恶感！

这样剔透的孩子，让人总想捧在手心上，不舍得看他伤心难过

卫越笑着问她：“您喜欢的人，是个很好的人么？”

“嗯。”殷颂踌躇着不想再刺激他，但言语中难以掩饰的缱绻温柔还是流『露』出来：“他……是很好。”

是很好的人，待她也很好

卫越看着她，心下无比酸涩，他忙垂下头，怕眼泪掉出来

他不怕丢人，只是她看见，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其实并不觉如何委屈

一直是他一厢情愿，她却还愿意包容他、体贴他

她待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问：“他是比我来得更早么？”

殷颂顿了顿，点点头

卫越笑起来

这样，他倒是甘心些了

来得早的人，的确更有优待

“我相信，您选择的人，一定是好的，殿下，我祝您幸福。”卫越沉默了片刻，用郑重而释然的口吻：“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您，会一直喜欢下去，我会尽力变的更好，若将来，您需要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做不来横刀夺爱的事，她也不会是允许他横刀夺爱的人

他不问那个男人是谁，他只知道世事无常，不是所有有情人都能成眷属，他祝福她，但若是她与那个人分开，他希望自己，能是她再一次的第一人选

年轻男孩儿的真心，炙热干净到让人很难不生出贪婪独占的心思

但正因为太干净，殷颂反而舍不得

她再不择手段，做人还是有底线的，正如她从没想过利用卫越对自己的爱慕折损宁国公府，她也不要这孩子为她牺牲

殷颂摇摇头：“你还年轻，会遇见比我更好、且对你一心一意的人，我不希望你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这并不令我高兴，只会让我觉得负重。”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卫越反问，笑道：“殿下，没有人会选择让自己痛苦的事，喜欢您、等着您，让我觉得很快乐，所以我才坚持这样做，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在您面前说了，只这一次，我明明白白说给您听，自己图个痛快，您过耳即忘，也无需顾及我，从今往后，除非您愿意，我绝不会僭越君臣之谊半步，断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殷颂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

现在的年轻人，这攻势也太猛烈了，要不是她这个人还算有底线，估计就得投敌叛变了！

殷颂在心头默念两遍霍大王爷的名字，全当清心咒，然后才问他：“你戍边，打算去哪里？”

“哪里有战事，便去那里。”卫越道：“虽说已然和谈，但听说北境与异族小摩擦不断，我想着若是可以，便去北境吧。”

那里是大梁的屏障，是包括霍劭在内的无数英雄崛起的地方，对于一个有志向的武将，可谓是向往之地，他被圈在建安浮华这些年，神往已久

殷颂沉『吟』着

北境虽好，在霍劭的地盘，卫越一个朝廷小将，终究要顾及许多

她看着眼前这年轻人清正明朗的眸子，想到刚才霍劭离开时说的话，无声叹了口气

好吧，她果然是心软了

宁国公世子，宁国公府

也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北境已成气候，给不了你多少发挥的余地。”殷颂道：“再等些日子吧，孤请旨父皇，带你去漠北。”

卫越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知道什么叫『乱』世出英雄么。”殷颂道：“在北境熬资历，不定要多少年，不比每朝每代开国的时候，征战四方，几场大战下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卫越心中一震，恍惚有些明白，又不敢置信：“您……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意思。”殷颂微微一笑，却从眼角眉梢都渐渐透『露』出从容又杀伐的肃杀味道

“大树坏了枝叉，总是要修一修的，也是时候该自清门户了。”她道：“快回去把伤养好吧，若上了战场，给孤掉链子，孤可饶不了你。”

卫越看着她，渐渐的，唇角克制不住的翘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单膝跪下，目光灼灼：“是！臣定不负殿下信任！”

……

等卫越走了，殷颂去后花园找霍劭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天边隐约升起一道彩虹，衬着层峦远山，曼妙多情

殷颂登上水榭的楼梯，凭栏而望的男人冲她伸出手，殷颂刚把手放上去，男人一个用力，拉着她一下跨过好几阶楼梯，直接坐进他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