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还是少点儿时间。

文炳右手五指虚张，忍不住感叹起来。只要再多给他一夜时间调息，就算恢复不了无心全盛时的修为，三四成总还是有的，自保无虞。

现在就要危险太多。

当然，事情也不能这样计算。

如果不是他突然突破境界，借着天人合一的临时加持发现了其中端倪。对方也不会提前现身。

这样看似安全，但等人家最后出现收网时自己只会更加被动。

来人身法极快，最开始被文炳觉察到气息波动时尚在差不多百丈之外，然而仅仅十数次起落，就已经清晰出现在几人视野当中。

“郑载宪呢？”

双腿如钉狠狠扎在地上屹立不动，文炳运转内息，将声音束为一线，平平稳稳传递过去，不至被呼啸风声搅碎。

不知道是不是积雪太厚的缘故，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卢卡斯没有骑乘那辆经过专门改装过得重型机车。

在距离众人三四十米距离处卢卡斯重重停下脚步，激起无数碎雪，用手虚指公寓大楼反向，朗声作答。

“那天从公寓中离开后，郑载宪兄弟就已经发愿，要将自己接下来的生命奉献出来给天主做功。

于是我便送他去收容帮助那些苦难的羔羊，传播耶和华的读音去了……”

和文炳借用内息来维持声音平稳不同，卢卡斯没有特意卖弄什么手法，但夹杂着雄浑内劲迸出，声音依旧洪亮如钟，响彻四野。

甚至连空气都在这一瞬间为之一滞。

风息声止，仿佛一切都凝在这一刻。

此人气势之强，冲天而起，宛若千钧压顶，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和上一回两人交手时，他实力何止倍增，简直判若两人。

“好强！”

望着从里到外脱胎换骨，浑然一新的卢卡斯，文炳暗暗咋舌，又忍不住生出来几分疑惑。才不过短短三两天功夫没见，卢卡斯实力增长得过于骇人了。

文炳虽然亦有突破，但那是因为他和无心结结实实死斗过一场。

更何况，准确来说的话，文炳这也不算是真正突破。

虽说他进来的方式与无心及卢卡斯不同，封印清除了一应记忆修为，所有一切都是在这个世界重新修回。

但是曾经的境界领悟是骗不了人的，依然像是拓印般在心神当中留有痕迹。

虽然当下依旧懵懂，但只要机缘一到，就可以水到渠成地突破。

卢卡斯和无心可是不行，尤其整个世界当中，唯有三人勉强算是同类，可以相互砥砺。无心与文炳死斗，卢卡斯又去哪里再找第四个人做对手。

除非……

“说起来，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才对。”

卢卡斯咧嘴一笑，目光炯炯，没有急着抢攻，而是主动为他解惑，“这个世界的等阶和神秘特性实在太低了，根本经受不住我的破坏，严重影响发挥。

所以这世界本源给我身上施加的禁制可要比那家伙强力许多。但是现在你在这个世界突破境界，天地感应，总算解放了一小部分……”

说到这里，卢卡斯也忍不住叹口气，晃晃脑袋，想到了大夏里面的所谓“天意弄人”说法。

几乎文炳突破境界的刹那，卢卡斯身上的禁制也被解除，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机，气机冲荡，泄露了一丝出去。

否则，哪怕当时文炳心神和周遭天地合一，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发现他的存在，道破行藏。

他本人其实没多少一定要致文炳于死地的心思，最起码在上一回交手以后是这样。

那时候，他心中认定的首要敌人依然还是要数无心。

文炳虽然夺走了密码箱，又有一丝世界本源从自己这里转移到了他手中，但毕竟记忆没有恢复，无关大局。

文炳修为又处在一个尴尬界限，轻易拾掇不下，强要杀他，就要动用些为无心准备的底牌，很可能最后会让无心得利。

更别说绿之家公寓的人与文炳又是站在同一阵线，贸然和主角一方反目决裂，哪怕持有“本源”的他在此界当中天然有气运加持，也有些经受不住其反噬。

只是该说文炳是时运不济，还是时运太好呢，所有的事情都莫名其妙地凑到了他身上。

一步错，后面局势发展就如瀑布飞泄而下，再无法挽回。

卢卡斯是真没想到，遍寻不到的无心居然夺舍了具“土着”的躯壳，就躲在新罗军方之中。

等到他安顿好郑载宪，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文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就那么轻易地除去了无心，又虏获了能够打开密码箱的苏明。

文炳从地道中露出头的刹那，卢卡斯深深感知到整个世界的气运都在向他汇聚而去，连带着自己作为“行者”的权柄都有些模糊动摇，如果不是自己依旧掌握此界本源的绝大部分，说不定这个身份立刻就要发生转移。

————

仿若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面说着，卢卡斯身上奔放的气势开始缓缓回落，但并没有消失，而是以更加凝实的形式收敛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阵

作为替代，这回他身后再次延展投影出的天使虚像，面目明显比上次要清晰许多。

天使虚影一掠而至，投入卢卡斯体内，仅只剩下两只华美圣洁兼而有之的光翼。

筋骨齐鸣，卢卡斯本就魁梧高大的身形再次凭空拔高半头。

“所以……”

羽翼轻拍，卢卡斯双手斜向插入焕然一新的斗篷内里，扬手便掷。

“你便去死罢！”

左二右三，最后剩下的五柄黑键，被他毫不吝惜地一次性丢出。

没有魔力开启填充，黑键按理就只有柄部，不会弹出刃身，但这五支却是不然，方方飞出不过三四尺距离，卢卡斯身后光翼上便飞出五条纯由圣光凝缩而成的绳索，宛若天生地搭在黑键尾部，缓缓将气机注入其中。

“铮……”

似乎能够听到声音的，五只薄刃同时从柄部弹出。

黑键形制柄短刃长，前重后轻，本来就不利于刀剑那样劈砍之用，作为投掷的标枪才最能发挥效力。

现在又多了这几根有形无质的圣光长索后更是如虎添翼。

不能退。

文炳迅速作出判断，咬咬牙，他并未避开那几只向着要害钉来的黑键，低垂双手抬起，越过腰部护住面门和胸腹，一直酝酿着的掌心凭空多出两道兵器形体。

一个自然是文炳用熟的雁翎刀，另一把却非是那柄斩切刀，而是口还封在剑鞘中的三尺青锋。

明明是雁翎刀轮廓细节更加清晰，但是未曾出鞘的长剑气息更加凛然。

以肘尖为圆心，文炳左手带鞘长剑不带杀气地连绵画圆，轻易在身前带起一道半身宽的涡旋气流，将那五只来势汹汹的黑键阻隔在外。

空气涟漪荡漾，渐有吸摄之意从中传出，变推为拉，想要将黑键扯进其中。

文炳右手的雁翎刀更是随时蓄势待发。

“‘太既’么？

这手法上回我可是已经领教过了，这回就算你换用剑施展又能怎样！”

嗤笑一声，卢卡斯嘴角不屑勾起，“恰好，我以前在你们东方大夏的衍生世界里面也学了些手段，你来看看我这‘百步飞剑’使得如何……”

话音未落，卢卡斯空荡的双手十指飞速掐动，令人眼花缭乱。

伴随着他手上动作，五根圣光长索齐齐一荡，带擎着本来去势已尽的黑键剧烈一震，四下里从那道轨迹越来越明显的空气漩涡中纷纷脱离出来，悬空而立，分别占住方位，登即便结成阵势，将文炳以及那一道涡旋反过来罩住。

阵势初成，文炳便觉周身一紧，心火运转稍稍困难起来，那道涡旋更是彻底僵下来，停止旋转。

注入气机继续维持正如抱薪救火，只会越来越糟，但若是直接撤手，这道气机涡旋在这被卢卡斯阵势封禁的狭小空间中直接崩溃开来，只会比火药爆炸更加严重，受害的依然是文炳。

不，根本轮不到文炳做选择，五只黑键越发欢快，在空中穿梭纵横，它们似是忌惮于文炳那口雁翎刀上蕴含的杀机，不敢轻易近他身。

但每次落下收回，黑键刃身上的锋锐剑气便要在气流涡旋中开上一两个细小空洞，泄去部分气机。

文炳眉头紧皱。

他意料到接下来会是一场难打的仗，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棘手，卢卡斯隔着二三十米远，就轻而易举地压制了自己。

显然，卢卡斯已经充分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不会给文炳以及他身后如意身近身的机会，打算完全凭借雄厚太多的修为生生碾压。

其实这点倒是他想得太多了，文炳刚刚占据了无心肉身，恢复的修为用以自保尚且不足，比起上回还要糟糕，哪有闲裕用来供应如意身。

现在更是被卢卡斯不知名的古怪阵势困住，一身本领十成中最多不过发挥六七成，可以说是憋闷无比。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就是自己并非一个人独自为战。

火花爆闪一瞬，子弹出膛的特有声音从身体侧后方响起。

与文炳心神相连的徐伊景旁观许久，终于在最需要自己的的关头出手。

以文炳的敏锐目力，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子弹射出的轨迹。

徐伊景亲眼见过两人上次交手，猜得到卢卡斯身上法衣斗篷并非凡物，而是有着犹胜防弹衣的避护效果，故而这第一枪并未射向目标更大的胸膛而是卢卡斯眉心。

当然，她没想着能够如此轻易地将其一击毙命，能够分他心神片刻给文炳争取时间就算是达成目的。

额头挤出细细川字纹，卢卡斯冷哼一声，洁白圣光液体金属一样从羽翼上逆行蔓延而上，将脖颈脑袋完全覆盖起来，避都不避，任由子弹飞来。

如果在之前，他还担心一时不慎，可能会被这个世界的火器所伤，但是当现在他力量进一步被解封后，可以说是无所畏惧。

炽烈火星四溅飞卷。

卢卡斯脑袋微微往后一仰，旋即立刻恢复如常至先前位置。

子弹在圣光凝结的镀层留下的，不过只是记指肚大小的痕迹而已，而且圣光一阵流转，就连这痕迹也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伊景脸上没有丝毫失望，越过文炳，大踏步向卢卡斯走去。

这一枪并不是完全毫无成果，最起码试验出了卢卡斯护体圣光的强弱。

一枪之后，又是一枪。

徐伊景左右两只手，两只手枪，同时开弓。

左手枪不离卢卡斯裸露在外的脸部、四肢等位置。

至于右手枪，则更加困难，主要冲着那五枚在空中不断游曳的黑键柄部而去。

只要能够击落一支，甚至哪怕仅让其缓上片刻，它们构筑起来的阵势就会生出破绽疏漏。

手枪弹匣容量有限，徐伊景扣动扳机的速度其实并不是很快，更没有那种冲锋枪子弹如雨落的气势。

但是凭借着开始修行后逐渐超出常人的五感，徐伊景本就优异的射击水平再次凭空提升一个层次，神乎其技，单凭两只手枪就做到了十倍甚至更多倍才能实现的火力压制。

或者说，反而是手枪射击的频率才更适应徐伊景当前状态，让她可以将灵觉分配到每一枪之上，不至于慌乱浪费。

如果不是徐伊景刚刚踏入修行之途，短短半日的摸索远无法做到得心应手。这两只手枪也只是寻常枪械，不能像法器一样将气机灌注加持到子弹之上的话。

单单徐伊景一个，卢卡斯应付起来都不会太过轻松。

终于，在徐伊景堪堪打光左手子弹的刹那，文炳终于感知到原本天衣无缝运转无碍的阵势像是脱落了枚齿轮似的，产生了丝意想不到的迟滞漏洞。

想也不想，文炳本能地抬起之前一直没有动用的右手刀。

没有劈砍，而是像右手剑那样连绵画圆，一刀一剑，一正一反。

刀势剑势并未抵消，反而彼此缠绕，越发壮大。

本来已经漏洞百出的气流漩涡得了这股生力军，当即焕发新生。

非但罅隙尽去，更是陡然膨胀数倍，强行将卢卡斯构建起来的剑网撑破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