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他不肯承认呢？

小烛想的出神。

这功夫，温达已经收拾好了碗盘。

他这几日为了就近照顾，晚上只在门口摆放的木椅上凑合。如今她彻底清醒，怎么也得让人家好好睡上一觉。

“温先生，我感觉好多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姑娘不必挂怀，只管专心养病。疫疠之凶险在于它来势汹汹且顽瘴难祛。所以即使表面病症消失，然则五脏六腑皆有亏损，不好好将养很可能前功尽弃。”

神医诊病断不会夸大其词。

小烛郑重地点了点头，重新躺下。

“温先生，既然瘟毒如此厉害，你整日待在我身边真的不会被传染吗？”

这种一语双关的话，温达不用细想就知道她真正担心的对象，笑着说：“在下敢来便是存了十足把握。不但可以确保自身无恙，姑娘你也好，主上也好，都不会有事的。”

小烛闻言心下大安，同时也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多年前在东阳，她对温达虽然没有太多了解，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可以看出，这个人名义上是大夫，可真正的身份大约跟军师差不多。

医术又高，头脑又好，属于全能型。

无极门内卧虎藏龙，按说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放到哪里都能傲晲一方，可他们却甘愿屈居人下任林沐濯差遣……

“温先生，你当初为什么会加入无极门？”

温达悠哉悠哉地坐下，反问道：“那姑娘能否先告诉在下，为什么要问这个？”

“小烛浅见，以先生的才能，入仕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世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只为金榜题名天下知。有了功名，就有了官职；有了官职，就有了权力和地位，怎么也比当个江湖门派的小头头儿强吧？

“入仕啊……”温达嗤笑着说，“去追求个只有从七品的太医令，搞不好还得熬到两鬓花白才能实现。”

“不不，我相信只要先生愿意，那必定高官厚禄手到擒来。”

“像主上那样？”不等她回答，他断然道，“不可能！升官容易，但要想年纪轻轻位列三公没有些特殊的本事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那还用说，没有特殊本事的人，如何兼顾好门主和将军两幅重担？

小烛对林沐濯的神通广大早就心服口服。

“这么说，先生你加入无极门是因为你的主上大人了？”

“那当然，能大权在握的，还能跟底下人同生共死的，怕是寻遍四国也找不出几个吧？”

听这话，背后定然又是一段可歌可泣波澜壮阔的故事。

小烛兴致勃勃道：“说来听听呗。”

温达眉峰微扬：“还用在下说？姑娘这几日没看到？”

“……”话题忽地转到她身上，小烛顿时心慌意乱，脱口便说，“我可不是他的下属。”

“但主上一样愿与你同生共死。”温达毫不避讳的话语重重敲在她心头。

愉快的交谈就此打住，夜里的安静总是显得格外浓稠。

小烛睁着眼了无睡意。

她先是回想了一遍与林沐濯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从各个角度努力发掘自身的优点和潜能，接着简单设想了几条今后的出路，最后鼓起勇气小声问：“温先生，你睡了吗？”

“没有。”温达轻应。

看来他一直在等她开口。

“有一首诗，叫《越人歌》。先生可读过？”

“读过。”

小烛犹豫片刻，还是问出来：“先生觉得如果楚国王子子皙当时听懂了那个越人的歌声，会不会接受她的心意呢？”

温达睁开半瞌的眼，无声地笑了笑：“也许会，也许不会。”

“怎么可能会？”温先生定是明了她问这话的用意，特意安慰她吧，“子皙是王子，但越人只是个划船的，他们俩身份差距太大了。”

“男女之情重在情投意合，身份差距不是决定因素。”温达答的头头是道。

情投意合啊……

她和林沐濯之间存在情投意合吗？

别说人家从未对她表示过什么，就她自己而言，面对一门之主惊吓惧怕还来不及，换成达官显贵就更不得了了，她只能又敬又畏地供着，要说有情，多半也是恩情。

至于林沐濯那边可能主打一个凑合。

她好歹是个女的，凑合凑合。

她好歹厨艺不错，凑合凑合。

她好歹口风严实，凑合凑合。

容貌方面没法凑合也不要紧，对镜自揽就好啦！

如此一来，算得上情投意合了吧？

小烛缄默再三，拥着被子缓缓坐起来。

温达见她面容沉肃庄重，想必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连忙正襟危坐侧耳聆听。

“你们主上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知遇之恩……反正就是很多恩，恐怕我这辈子也还不完。所以我想，如果他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终生为奴为妾侍奉左右，温先生你觉得可行吗？”说罢，一脸认真地等着听取他的建议。

温达沉吟不语，半晌才谨慎地问了一句：“姑娘就只为报恩，不为别的？”

一丝浅晕霎时印染双颊。

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放着那么好看的人那么有能耐的人，还偏说没别的，那也太虚伪了。

可也正是因为他的诸般好，才叫她更加自惭形秽啊，不然谁会连以身相许都许的那么没底气。

唉，她怕是这天底下最没脸没皮的女子了……

“别的我哪敢想。”在聪明人面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小烛面上有点挂不住，就低着头假装抠指甲。

“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温达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极了，“在在下眼中，姑娘心胸坦荡知恩图报，有闻融敦厚扶危济困之德，亦俱大智大勇成仁取义之行，如此佳人怎不令主上倾慕？”

“先生谬赞，小烛可没有那么好。不过……”她问的小心翼翼，“先生也觉得你家主上喜欢于我？”

“那是自然，否则以主上的性子怎么会让你待在他身边这么久。”

温达的话算是给她喂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小烛下定决心，只待病愈便找林沐濯报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