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辰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回宁休院的路上。

“青雪，我已经让人打探过了。在你被放出来的那天，莫空长老曾去见过义父，待了很久才出来，他一出来就直接去了牢房。”

“金玉生和莫空几乎一年也见不了一面，你说金长老是如何请动他的？”

洛青雪摇摇头：“这个只能去问莫空长老了，可是他会见咱们吗？”

宫辰道：“去试试也无妨。”

洛青雪问：“可是李兆思不会让我进去档案库的，没有手令，咱们要怎么进去呢？”

宫辰笑道：“不必担心，义父之前给过我一道手令让我去查些事情，后来就被各种事情耽搁下来了，现在我刚好去办这件事，你跟着我进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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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库在万骨山凹陷的一块小盆地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岩石，岩壁极其光滑，徒手根本爬不上去，也没有一棵植物能在这里生长。

此间只有一条路进出，出入口是同一个，由两名弟子把守。他们长得十分相似，如果不是一个红发，一个蓝发，只看脸，很难区分二人。

红发守卫手持一对巨斧，蓝发守卫手握一柄长枪，他们眼睛瞪得像铜铃，见宫辰手中拿着一卷黑色手令，立即乖乖放行。

洛青雪跟在他身后，左脚刚迈进大门，还未踩稳就被一对巨斧拦住！

“你是何人？可有宗主手令？”左边的红发守卫大声问。

宫辰回首问：“我带她来的，还需要手令？”

红发守卫道：“左使您有手令，可以自由出入，这位姑娘若无手令，不能放行。”

洛青雪微微抬起下巴，大声道：“我是你们的公主，比宫左使还要大，我不能进去吗？”

两个守卫相互看看，蓝发守卫仔细看了看她：“时月公主属下见过，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子，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公主！”

红发守卫也跟着问：“你到底是何人？”

这俩是从哪个山沟沟出来的？全宗弟子都知道她是青雪公主，他们两个居然不知道？时月公主又是谁？

正在疑惑，就听宫辰道：“你二人常年在此镇守，不知外面的事情。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她说的都是实情。”

两个弟子相互看看，蓝发守卫点了点头，红发守卫则收了巨斧：“既然宫左使如此说，公主请进！”

两名守卫不再说话，顷刻间各自站定，宛如两座石雕，连眼睛都不再眨一下。

洛青雪一怔，她就这样进来了？看来这身份在这里也挺好使的。

却听宫辰道：“青雪，你是不是以为他们是信了你公主的身份才让你进来的？”

“难道不是吗？”

宫辰摇摇头：“他们并不理会这世间的种种规则，只知道效忠义父，几十年如一日地看守这里。他们从不休息，也不吃饭，甚至都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洛青雪大为惊讶：“这样也能活下来？”

宫辰继续道：“因为他们不是人，是傀儡。”

“傀儡？”她杏眼圆睁，又回首看了看那两个“人”，他们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回过头来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辰拉着她的手，顺着道路往前走，将事情的原委缓缓说出。

“他们俩原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很多年前拜入老宗主门下，因修为颇高，做了老宗主的贴身守卫。”

“正魔大战之时，两人为保护老宗主身死，死前求老宗主将他们做成傀儡，只想继续守护在他身边。”

“老宗主虽有千万不忍，却依然遵从了逝者遗愿，找来北漠星术大师，将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老宗主当年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后还要为他拼命，就让两人镇守在此。”

洛青雪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世间竟有人自愿变成傀儡？

“可是他们身上并没有游丝，是谁在操控他们？又是怎么操控的？”

宫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洛青雪又问：“那老宗主为何会让他们镇守在此？”

宫辰道：“或许老宗主想让他二人安稳度日吧。档案库十分安静，一年到头，只有宗主会来这里查看档案整理的情况，我和邵惜炎也偶尔来这里办事。”

洛青雪道：“所以他们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待在这里，而且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死前的部分？”

“正是如此。”

“有一个地方我想不明白。”她道。

“这两人死的时候是正魔大战，结合我娘信中所言，那时李兆思只是老宗主身边的弟子，并不是宗主，他们又怎么会认李兆思为宗主？”

宫辰道：“老宗主当年为了确保档案库的安全，就让两人只认聚魂珠。换句话说，就是聚魂珠在谁的手里，谁就是宗主。”

洛青雪柳眉微扬：“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谁都有机会做宗主了？”

宫辰爽朗笑道：“青雪，你该不会以为，谁都可以拿到聚魂珠吧？”

“我，我这不是着急嘛……”洛青雪大脸一红。

宫辰搂住她的肩膀，柔声笑了笑。

片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道：“既然老宗主是我外公，那，那他们说的时月公主不就是我娘？”

宫辰恍然大悟：“还真是，我都没想到这点。”

洛青雪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她又问：“辰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按理说这可都是机密。”

宫辰似笑非笑道：“我来这里办事的时候，无意间也会看到一些机密文件，原本我想都当作没看见，但是脑子已经记住了。”

洛青雪笑道：“幸亏你记住了，否则我这么多疑问，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问。”

说话间，档案库已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漆黑的建筑，暗如深夜，地面是空空荡荡的砂砾，现在如果有一只麻雀出现，立刻就会被两个守卫发现，顷刻间变成碎片。

整座建筑端端正正地坐北朝南，雕花屋檐下挂着一排红色灯笼，灯光微弱，如星光一般闪烁。

方方正正的大门紧闭，没有一丝人气儿，仿佛一扇铁墙，漆黑又冰冷。但门上的黄金雕花却告诉了所有人这座建筑的高昂造价。

令人甚为惊讶的是，如此巨大的一座房屋，竟然一尘不染，到处都干干净净，连地上的砖块都被擦得铮亮。

初冬的早上，轻薄的雾气缓缓流过门前，更显此处的冷清和静谧。

两人在门口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正要再次叩门，厚重的大门竟咔嚓一声，缓缓开了一个裂缝。

紧接着从裂缝中挤出一个弟子，面容木讷，语气缓慢：“二位请回吧，莫长老说，二位所问之事他无可奉告。”

宫辰道：“请你告诉莫空长老，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办，并非要问他想的那件事。”

那弟子一怔，随即关上门，片刻又打开门：“莫长老说，您根本不是来办事的，您就是来问话的。但无论您问什么，都与他无关，二位还是回去吧。”

那弟子说着就要关上门。

洛青雪漆黑的眼眸微动，趁他关门之际，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速将自己夹在了门缝之间！

那门有一尺多厚，百丈来高，她夹在其中，就像在门缝儿里卡了一粒黑豆，顷刻间就要粉身碎骨。

宫辰大惊，正要拽她回来，就听她扯着嗓子大喊：“你去告诉那莫老头，要是他不见我，我就一直夹在这儿！把本公主夹死了，你们谁都也别想活！”

那弟子登时慌了神儿，赶紧跑进去禀告。

他很快去而复返，一脸无奈：“青雪公主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莫长老说了，您爱走不走，您不走，他大不了就不关门，什么也不影响，还能透透气！”

洛青雪登时没了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拼了！

她一跺脚，一闭眼，放声大骂：“这档案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窝！莫老头为何躲在里面不出来？是不是身上太臭了，怕一出来就熏死人？”

宫辰甚为惊讶，没想到她撒起泼来，倒还真有小时候的样子……

只听她继续大骂：“莫空，你这块臭石头！再不出来就发酵了，等你成了肥料，直接就能滋养土地了！”

她正要继续骂，忽见一个身穿绛红色锦袍的白发中年男人立在她面前。

莫空拧着眉毛，撇着嘴，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气得双肩频繁上下起伏。

洛青雪杏眼一亮，像泥鳅一样，身子一滑，从门缝滑进了屋内！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同时歪起嘴角道：“我刚在外面抓了大把的土，正愁没地方擦手呢！”

此言一出，莫空大惊！竟使劲儿甩着袖子，满满嫌弃道：“拿开你的手！赶紧给我把鞋脱了！”

什么情况？脱鞋？脱谁的鞋？宫辰站在那瞠目结舌。

洛青雪才不管他说啥，不管不顾的只拼命往他衣领和衣角上抓，像是要把手上的灰尘全都蹭到他身上！

莫空霎时炸了毛：“再敢无理，休怪我手下无情！”

洛青雪杏眼微睁，当即松开手，身子一跃而起，跳回宫辰身边。

她躲在宫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嘿嘿笑问：“莫老头，这回你服气了吧？”

莫空双目圆睁，倒吸一口气：“你竟还记着那话？”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话音刚落，她又加了一句：“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君子。”

莫空气得脸都扭曲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双手直颤。

他撇着嘴角，极为不愿道：“好！你们等着，待我沐浴更衣！”言罢，狠狠甩起两只袖子，匆匆进入屋内。

“他刚刚说什么？沐浴更衣？”宫辰惊讶得眉毛都要飞到头顶了。

洛青雪哈哈笑了好一阵子，将缘由缓缓道出。

原来这莫空不但脾气古怪，还有极为严重的洁癖。如果别人不小心碰了他的衣角，他立即就要沐浴换衣，若不换，就一整天都抓心挠肝，暴躁焦虑。

可恶的是，他不但自己洁癖，还要求别人也洁癖！所有来见他的人，鞋子一律不准踩进屋内，喝茶之前必须要洗手三遍。

最后，他只能一个人安静喝茶。

洛青雪当时不过七八岁，是宗内的小霸王，当她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干净鬼”，竟觉得此人倒是有趣。

第二年，洛青雪在生辰宴上见到了他，趁他离开之际，跟在他身边转悠。

“你就真不能让别人碰你一下？”她问。

“当然，我绝不会让任何一只手触碰到我的衣服！”二十出头的莫空眼睛望着天，一头乌发根根分明，整齐束起，绛红色的锦衣一尘不染。

小洛青雪转了转眼眸，来了坏主意。

她笑嘻嘻道：“那如果有一天，你被人用脏手摸了衣服呢？”

“那不可能！”

“要是有呢？”

“那我就彻底服了那人！”莫空不屑地冷哼。

“怎么个服法？”

“那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君子一言？”小洛青雪嘻嘻笑问。

“驷马难追！”莫空下巴抬的老高，信心满满。

说到这里，洛青雪又忍不住大笑，这个莫空长老，现在必须有什么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