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为世人照亮通往黑暗的道路，满天星斗旁观所有的渺小。

明心殿华丽的大门紧闭，冷风吹不尽，月光照不到，将一切都关在昏暗的殿内。

莫空盯着那一团黑色，许久才道：“这个早就被我扔在了青梅山，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这个确实是你的包裹。”李兆思道。

莫空面如白纸，没有说话。

李兆思摸了摸额头：“莫空，事到如今，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你就承认了吧。”

莫空没搭理他，目光转而流转到柳幻音身上，“幻音师妹……你可相信他说的？”

不等柳幻音开口，洛青雪就抢话道：“你先解释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往前走了几步，将母亲护在身后，从袖袋里拿出那块布片，走到木箱面前，将布片放到布包的破裂之处，其周边完全吻合，因为那原本就是同一块布料。

“莫长老，你之前说你不认得这块布，可刚刚又承认这包裹是你的，你的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莫空笑了，笑得十分无力。

“丫头，你不是想找到杀你父亲的凶手吗？现在你已经找到了，为何还不快点杀了我，为父报仇？”

洛青雪道：“因为还有一件事对不上。”

“什么事？”

“你手中没有神兵，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进不去化玉簪的结界，又如何杀我爹？”

莫空一怔，随即笑道：“幸好你还记得这个。”

洛青雪将目光落到李兆思身上，冷眼道：“你现在还想说是莫空杀了我爹吗？”

李兆思阴沉着脸依次看了看几人，缓缓站起，用力鼓了几声掌。

“洛青雪，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莫空的确没有神兵，但是本尊有！本尊的聚魂珠天下无敌！就算是本尊杀了洛春雨那个小人，你又能拿本尊怎样？”

洛青雪冷笑一声，顺手拔出雪叶剑，漆黑锐利的剑尖直指他前胸，“我会用这雪叶剑杀了你！”

李兆思仰天大笑：“就凭你？”

他掌心托至胸前，聚魂珠骤然显现，黑色的魔气紧紧围绕其四周。红光偶尔闪现，红色的骷髅背靠珠璧，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肩膀缓慢上下耸动，似乎在喘息。

正在得意，就被一声怒吼止住了笑声，转头就见柳幻音狠狠盯着他，目光如剑，红唇似血。

“你是想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吗？”她的琉璃美目里早已没了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冰霜一般的冷酷。

李兆思一惊，正要开口，却听莫空道：“师兄，原本我今天来这里是要救幻音师妹的，没想到竟变成了你我之间的对决。”

“救她？”李兆思冷笑，“她在本尊身边安全得很，何时需要你来救？”

莫空道：“那如果我刚刚不出现，你打算怎么对待她？”

李兆思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莫空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道：“你是不是打算再次抽取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今天的一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李兆思大怒：“莫空！本尊看你是活够了！竟在此疯言疯语！”

莫空冷哼：“你被我当面拆穿，开始慌乱了？那你当年对幻音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被人拆穿的一天？”

李兆思冷笑道：“本尊明白了，因为本尊揭穿了你杀害洛春雨的事，你就开始往本尊身上泼脏水了！”

没想到莫空又笑了，他转过身对洛青雪道：“丫头，你可知当年在石梅村，他为什么没杀你，还为你压制了伏屠魔气？”

洛青雪早已瞠目结舌，原本她还担心莫空会死忠于李兆思，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翻脸了。

但是十年前的事情一直是悬在她心中的一个疑问，如今有机会能弄明白，她当然不会放过。

“你知道原因？”她问。

一旁的柳幻音突然紧张道：“莫空，不要再说了！”

“娘？”洛青雪惊讶地望着母亲。

柳幻音道：“青雪，这件事你不必知道。”

“不。”莫空又开了口，“幻音师妹，你为她的付出，她应该知道！”

洛青雪赶紧道：“莫空，你都知道什么？”

柳幻音又要开口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莫空道：“十年前，她和李兆思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洛青雪浑身冰凉。

莫空望了一眼柳幻音，又看了看满脸阴沉的李兆思，冷笑一声，说出了实情。

十年前，洛青雪盗剑逃跑，李兆思要追上去杀了她，夺回雪叶剑。

他下令邵惜炎带着黑羽箭团集结，正要出发，就被柳幻音叫住。

他怒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盗剑叛逃，必须死！”

柳幻音声泪俱下：“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杀了她！除非你先杀了我！”

“杀你？”李兆思冷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野丫头，如果没有你，她连神兵库的大门都进不去，岂能盗走雪叶剑？本尊这就去杀了她，再回来惩罚你！”

柳幻音泪流满面：“如果我的女儿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既然你非要杀她，那不如我先走一步，我要在黄泉路上等着她，为她引路，让她下辈子托生一个普通人家……”

说着就抽出匕首，毅然决然地割向自己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李兆思一掌就将那匕首打落在地：“柳幻音！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平息本尊的怒火吗！本尊告诉你，本尊就是要杀了那个野种，让你从此心里只有本尊一人！”

言罢转身就走！

柳幻音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他的胳膊，颤抖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要杀她？不是因为雪叶剑？”

李兆思冷哼：“你因为她，背叛了本尊，所以无论因为什么，她都必须死！”

柳幻音眼波流转片刻，大声道：“十年！给她十年时间！”

李兆思浓眉皱起，牛眼一睁：“什么意思？”

柳幻音的琉璃美目里，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咬了咬牙，颤抖道：“如果你这次放了她，十年之内，我就只待在这万骨山上，再也不下山一步，也绝不去想她，不和她传音，不见她，就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李兆思愣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一点，他做梦都会笑醒。但是，要如何能保证她真的说到做到？

他忽然想起档案库门前的两位弟子，一个阴狠毒辣的想法就此产生。

望着她泪眼婆娑的脸，他转念一想，雪叶剑既然已经被那野种偷走，就说明剑已认主。

他原本想自己控制此剑，但雪叶魔魂里还有追天战魂，与他的聚魂珠相互排斥得厉害。而且雪叶魔魂的苏醒很可能导致其主人的消亡或堕魔，因此他也一直头疼要如何唤醒这棘手的魔魂。

如今洛青雪偷走了雪叶剑，那就干脆利用她来唤醒魔魂，到时候他只需坐收渔利，将魔魂吸入聚魂珠就万事大吉。

至于这个野种，到时候活着是幸运，死了是正常。

想到这一点，李兆思逐渐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扶起柳幻音，道：“你此言可当真？”

柳幻音道：“我何曾骗过你？”

李兆思点点头：“为何是十年？”

柳幻音心中一酸，顿时又流下泪来：“十年，足够让我忘记她了。”

李兆思终于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柳幻音，你记住，这是本尊最后一次容忍你。”

柳幻音凄惨地笑了：“这也是我作为她的娘，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李兆思道：“好，本尊倒要看看，十年之后，那个野种能活成什么样子！就算她杀回来，本尊也不怕！”

柳幻音没说话，轻轻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青雪，娘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明心殿内，烛光越来越暗，昏暗的影子流到地面，像是每个人的心里都破了一块，掉到了地上。

洛青雪早已泣不成声，原来当年她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母亲……

莫空继续道：“幻音师妹，你大概做梦都没想到，他最后竟然会抽走你的记忆，将你做成活人傀儡吧？”

柳幻音突然流泪：“莫空……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莫空望着她，柔声道：“母亲为孩子的付出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可我心疼你啊！说好的十年之约，最后却变成他一个人的掌控！”

他狠狠瞪着李兆思：“你的心真的一点都不痛吗？你当初爱她爱得那么疯狂，为什么会忍心如此伤害她？”

一直沉默的李兆思终于开了口：“莫空，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杀意，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一刀一刀扎在莫空的身上。

“其实我原本并没有打算说出这些。”莫空冷笑道。

“但是我今天看见这个布包才明白，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这么计划的。你当年刻意留下这个带血的证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拿我出来顶罪！”

“师兄，你堂堂七尺男儿，连敢作敢当都做不到吗？”

李兆思脸一沉，阴冷道：“莫空，本尊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在此捅本尊的刀子！”

莫空摇摇头：“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所以这些年我对你言听计从，为你做了许多事情。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

李兆思咬牙切齿：“你到底说什么！”

“你从没亏待过我。”莫空道，“所以，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他的表情很痛苦，像在吃一种难以下咽的食物。

许久，他才缓缓道：“师兄，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师兄，当做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可是，或许从你救我的那一天起，你就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师弟。”

“所以，我们之间的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话音刚落，他竟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

那剑在莫空手中像弓弦一样弹开，屈之如勾，纵之有声，明晃晃地宛如一条白蛇，向着李兆思蜿蜒飞去！

洛青雪从未见他带过兵器，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档案库总管。

李兆思浓眉微扬，瞳孔放大，当即举起聚魂珠释放魔气！

但莫空仿佛对魔气完全不在乎，剑身如烟，寒光大闪，眨眼间已横冲直撞地直取其咽喉！

李兆思大惊，瞬间左闪躲避：“你莫要欺人太甚！”

莫空怒吼：“欺人太甚的是你！”

李兆思牛眼微眯，嘴角一沉，骤然从聚魂珠里冲出数道红色剑气，纷纷刺向对方！

莫空眼明手快，身轻如燕，灵活走位，手中软剑几乎长了眼睛，将剑气一一格下。

两人瞬间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