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没有送进去。陛下自然也没有出来。

就像福总管所想的，没有人知道，那位已故的贤妃娘娘在陛下的心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那感情，复杂到陛下自己都分辨不清。

但凡失去，必然念念不忘，而在那念念不忘里，是喜欢还是怀念，抑或只是愧疚？谁又分得清？五味杂陈到最后，成了谁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捂着捂着，就成了永远都痊愈不了的伤口。

轻轻一碰，惊天动地。

可这样的伤口，却是谁都说不得，所以，皇帝才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见，帝王之位，荣光万丈的背后，素来都是无边的孑然孤寂。

那一夜，御书房的烛火，燃了一夜。

……

而时间回到傍晚时分，言王府却有些不一样的“其乐融融”的味道。

只因为老王爷竟是在自己院中备了晚膳，并派黎叔前去接了二小姐言笙，用的还是二爷的轮椅……对此，二爷只是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言笙到的时候，菜刚刚算着时间卡着点端上，老王爷还备了一点清淡的米酒，见到言笙过来，扬了扬小壶，笑着问道，“会喝酒么？”

“不会。”言笙摇头，言语温缓，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淡定从容。

老王爷暗忖，这丫头最近倒是似乎变了不少，他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倒是不太相信这丫头真的不能喝，毕竟，如今的她，看起来不太像不会喝的，不过也无所谓，本也没打算让她喝，只说道，“你伤着，也的确不能喝。”

晚膳备在院中，老王爷的院子比言笙的大上不少，院中有片小池塘，池子里倒是荒芜得很，不过池塘边有几只鸟笼子，里面养着品种名贵的鸟，言笙叫不上来，就听它们啾啾叫着，清脆又悦耳。

玉石桌就摆在这池塘边上，黎叔本是推着她坐在了老王爷对面，老王爷却有些不满意，招了招手，示意黎叔推地近一些，一直临近坐了，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就在边上帮她夹菜吧，她坐着这劳什子轮椅，也着实不方便。”

轮椅本就是为言二爷打造的，言笙个子小，缩在里面小小一团，距离桌沿便无形中远了不少。

倒的确是不太方便，毕竟，在人家的院子里，总要守着规矩礼仪一些。

老王爷给自己斟了米酒，笑着说道，“这酒，便是黎叔酿的，黎叔好酒，却不贪杯，也不贪烈，酿的都是清酒，等你伤好了，让他给你送坛去。”

“那就麻烦黎叔了。”

“二小姐客气了，哪里说得上麻烦，您喜欢喝的话，便是老奴的荣幸了。”说着，拿着白瓷碗舀了半碗药膳鸡汤，鸡汤很香，带着中草药的味道，半点儿不觉得腻，他说，“今日宫里头的公公送来的药材，大夫看了，说有些太过，您如今身子骨虚，倒是不必如此大补，是以熬了些药膳，您尝尝。”

“谢谢黎叔。”她端了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喝，姿态规矩又优雅，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晚风徐徐中，闲话家常其乐融融，倒是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王爷偶尔会说几句关切的话，抑或询问一下近况，言笙都规规矩矩地答了，淡然得很，往日的畏畏缩缩与木讷内敛，竟是半分也无。

若非日日看在眼里，老王爷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芯。

可这变化，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倒是黎叔有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凤凰，是藏不住的，纵使有心低调，百鸟也是要朝凤的。

既然藏不住，那份想要藏的心思，便也不那么重了。

左右，如今，这丫头也长大了，想着今日侍卫的回报，怕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也算有自己的主张，这也是好事。

他喝了一口米酒，借着晚风徐徐，还是问了出来，“你院里那小乞丐，会些拳脚功夫？”

他问得含蓄，言笙却知定是哪个侍卫见了，同老王爷交代了，当下也不急，只含笑应着，“是，之前将他捡回来就是想着日后出门也算有个随从，毕竟嬷嬷年纪大了，万一遇到莽夫，实在靠不住。”

“又买了本练武的书给他。”她云淡风轻的温柔，夹了一只黎叔夹到小碟子里的虾仁吃了，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您也知道，对这些个武功什么的，我是半点也不懂，那老人家说是秘籍呢，我便买了。”

“左右，也花了一个碎银子呢，应是不差的吧？”

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墨色的瞳孔在渐渐暗下来的微光里，有种辨不大清的迷蒙感，像蒙了一层雾。

老王爷嘴角抽了抽，见她实在不像说谎的模样，又偷偷和她身后的黎叔交换了一个迷惑的眼神——一个碎银子买的武功秘籍？什么时候武功秘籍这么不值钱了？

这丫头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这么简单就被人给骗了。

可……侍卫却一口咬定，是“顶级的杀人技”……

一个碎银子买的顶级杀人技？那杀手、刺客早就跟地里头的大白菜一样多了……还是说，这丫头……

“你在哪里买的？”老王爷不动声色，端着酒杯凑在嘴边，似乎也是随口提到才问起，“隆阳几家卖秘籍的店铺，我多少也有些了解，往后要买，同我说一声，帮你把把关……”

“不是城里头。”她摇头，似乎还在惋惜自己的一个碎银子，“就隆阳郊外那个山，那日在山脚下见到一个挑夫，说是家中儿媳妇生了，便将家里仅剩的两本秘籍拿出来换些银子，换只老母鸡熬汤。”

她说地一脸坦然，实在不像假的，说完，还浅笑盈盈地问道，“祖父见过浮生的拳脚功夫了，可凑活？对得起那一个碎银子不？”

可见，她是真的在意那一个碎银子，口口声声就记得这了，至于拳脚功夫？要他怎么回答？告诉她，你的小随从，有一身漂亮的杀人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