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姐又叹息道：“我们这一代人，当初做工人多光荣啊，厂里福利又好，谁知道人到中年厂子说垮就垮了，一把年纪又没有其他技能，出去找工作太难太难了。”

杜大姐确实是个知恩图报又心地善良的人，她还介绍了旭升厂里另外两个很困难的同事给姚恒芝全天在厂那边帮忙卤货，要不然靠姚恒芝一个人两地奔波根本不可能。

杜大姐自己呢，额外尽心尽力的监督卫生情况，嘴里不停念叨着“这阿芝是帮了咱们啊，咱们可不能让阿芝难做，这要有啥问题咱们就是恩将仇报啊。”

九中门面装修好后，苏楠就在九中的分店里见了李阿姨。这个李阿姨是个愁眉苦脸的妇女，脸色黄黄的，眼泡很肿，苏楠一见到人说实话、心里就咯噔一下，不怎么喜欢，这种无精打采又有病容的模样，哪个做吃食有关的老板会喜欢呢。

苏楠忍住心思，礼貌的打了招呼，跟李阿姨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再跟她谈了谈薪水的事情。李阿姨对着苏楠这么个小女生摆出老板的派头感觉有些别扭，她左顾右盼：“你妈没有过来吗？”

苏楠顿了顿：“李阿姨，这边的店是归我管的，我妈那边店也忙没时间管这边。”

李阿姨羡慕的说：“你妈原来在单位上就是能干的，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苏楠皱了皱眉眉头，耐心的说：“李阿姨，咱们这个店起码要开到晚上8点，您看下时间上能不能安排得过来。”

李阿姨忙不迭的说：“能的能的，以前上班三班倒我都上过来了这有什么不行的。”

苏楠点点头：“下个星期五也就是八月一号开张，还有几天时间，阿姨您先把健康证办下来到时候来上班。”

李阿姨问：“什么健康证在那里办啊？”

苏楠告诉她在那里办理，李阿姨有些不情愿的走了。苏楠摇摇头写了张招聘启事贴在店外，开始在店里整理卫生起来。七月份的天气热得她满头大汗，突然扫把被人夺走，苏楠惊讶的抬头一看，是明容皱着眉头帮她扫地起来。

而转眼到了晚上这个李阿姨就托人给姚恒芝带了话，说自己有事不能来帮忙了。姚恒芝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样，她来问我的时候不是很急吗？”她内疚的看着苏楠：“楠楠，你那个店不是没几天就开张了吗，找不到人怎么办？”

苏楠满不在乎的说：“她不来更好，说实话我还松了口气。我自己先顶着呗，反正没开学，开学之前能招到人就行。还有啊——“她看着明容，一脸笑眯眯的“这不还有明容嘛，有这鸭脖小王子在，一定生意兴隆。”

“鸭脖小王子”一张好看的脸瞬间臭了下来。

像旭升厂这样的家属区，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特别是扎堆的老人之间。每天杜大姐都要推着家里的老人和老公出去到广场活动，基本上什么八卦都能听到。她告诉姚恒芝：“李红妹根本不是找到别的事了，听说她得肝炎了。”

姚恒芝大惊失色：“啊，怎么这样。”

杜大姐撇撇嘴：“肯定是苏楠让她去办健康证，她查出来的呗。我看苏楠这个方法好，你也不要拉不下面子，毕竟是做吃的。”

姚恒芝点点头，做吃的不干净可不行。

八月一号正式开张了，像模像样放了一串鞭炮，摆了两个花篮，看上去倒是少有的气派和隆重，等好奇的围观群众发现居然是一家卖鸭脖子的店弄得这么郑重其事的，难免产生了好奇心。

杜大姐早早的把货送了过来，苏楠摆放好以后就在操作间里忙活，她穿着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卤味切好。而被她封为鸭脖小王子的明容则被打发去了门口给路人分发试吃品，她还叮嘱了明容今天收拾一下，弄得明容发了火：“你是叫我卖笑还是怎么的？”

苏楠连忙哄着他：“你怎么想得这么庸俗！你老人家往那一站就是我店里的大佛啊，可是都说佛靠金装，咱们收拾得利索一点，也是为创建文明城市贡献一份力量是不。”

苏楠这通乱七八糟的胡扯居然叫明容无语。他今天穿着一件薄薄的白体恤，米色的长裤，整个人清爽又明亮，有种修长玉立的感觉。叫人看了眼睛一亮：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自然招来不少客人。

明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一天他会像个傻`逼一样端着一个盘子、盘子是小块小块的试吃品，站着光天化日之下喊着“瞧一瞧、看一看，你看一眼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好吃你再多买点。”

这一套他觉得傻·逼透了的词也是苏楠编的，别说傻归傻，还挺有效，不少人吃过了马上就进店里买了。

今天购买优惠也很多，买鸭脖送卤香干，苏楠一上午几乎没停过，胳膊都酸痛了。好容易人少了点都已经到一点半了，店面也几乎空了，她走出来，摘下口罩和明容坐在店里唯一一套桌椅边。

明容脸上也显出疲劳来，他就在附近叫了两碗馄饨，把其中一碗往苏楠面前推了推，自己低下头稀里哗啦就吃。男孩子吃得飞快，苏楠看着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内疚。

大概感觉到她的目光，明容抬起头看她：“你不饿吗、怎么都不吃？”

苏楠摇摇头，开口说：“明容——对不起——”眼前这个少年以前是那么骄傲又神采飞扬的，现在却做着这些很多年轻人会觉得丢脸的事情。而他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欠自己什么，自己就好像理所当然的要他做这些事情，似乎都从来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对不起”她又重复一次。

明容放下那薄薄的塑料勺子，挺直腰背说：“我自己愿意的，没人能强迫我。苏楠，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这话却让苏楠一时之间更难受了，这时正好有客人进门，明容是面向大门坐的，所以比苏楠要早看见客人，他站起来很熟练的招呼：“欢迎光临，本店今天新张有优惠，鸭脖买一斤麻辣送半斤香辣，多买多送。”

苏楠也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一起招呼客人。瞧着这俩个孩子半大不小的，少年英俊，少女清秀，倒也是稀奇，客人就笑呵呵的买了好几样东西，一边跟他们闲聊：“你们是兄妹吗？这是暑假给家里做事呢，真是能干，你们爸妈要笑开花了。”

这个顾客差不多把店里的一点尾货都买完了，这时下午三点还没到。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长长出一口气，异口同声：“初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