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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朝玉京春

作者:西山微 | 分类:古言 | 字数:104.5万

第6章 糊涂爹娘

书名:四朝玉京春 作者:西山微 字数:4851 更新时间:2024-11-25 23:44:35

对门邻居和北方赵王府有关系,她知道柳小子在锦衣衙门里挂了名,便没空再理会。她太忙。

没几日,她到了城南斜帽儿街,进了自己盘的一间铺面。

铺面的格局是前店,后楼。

地段儿是城南十字街口,近望宫城,繁华闹市,

她进了铺面,便看到她原来在侯府的心腹伴当儿,童师爷一回头,连忙过来:“青娘子来了。”

她点点头,帕子掩嘴,咳了咳。

她打量着,柜台洁净,看到还有不少原来房主的东西没搬走,知道不能急。

她穿过天井,到了后院,上了青砖的二楼,雅致清净,也有几分欢喜。

童师爷见得无人,便道:“青娘子放心,京城各武官衙门已经都传遍了,知道青娘子是……废人了。听说今日侯爷上朝的时候,就有羽林卫、金吾卫的指挥使向侯爷打听。问青娘子如何安排,要不要去他们那边做个女练习。侯爷他,又向来要脸面。”

南康侯是一定要照顾她这个旧人的。

“既是都传遍了,怎么没人来找我报仇?”

她失笑着,在二楼冰格窗边,坐下,“那天我从柳大夫院子出来,人可不少。”

童师爷亦是好笑,细细禀告了那日之事。

那日,她从柳圣手院子里出来,有至少六拨人在埋伏,终归无一人敢出手袭击,全都悄然退去。

“多半是觉得,我若是废人,必不敢独自一人从大街上骑驴而过。”她想了想。

童师爷点头:“确是如此。再试探几回,也许就会动手。”

她毫不介意,微笑点头:“也好。到时候我就搬过来了。免得连累爹娘。”

她如此胸有成竹,这样一来,便是她用习惯的童师爷都不免纳罕觑她眼色,

猜想着:

这说不定真是个陷阱。

她就是和侯爷商量了什么阴谋,故意装成废人。

++

“赌局安排了?”她问。

“安排了。这事,倒是有点麻烦。”

原来她手里缺钱,便让伴当儿暂时盘下这铺面,当然是要做生意,但准备开业的这段日子里,也可以暗中安排赌局,她历来不掺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就京城各武官衙门私下里玩笑而已。

赌的是:她这个青罗女鬼是不是真废人。

毕竟她以后每天吃药看病,也要大笔的钱财。这种赌局岂不是她稳赢?

然而,童师爷苦笑:

“五个大庄家,我们只抢到一个。十二亲军卫里,咱们锦衣卫第一,其他衙门虽然是咱们传的消息。但京营中捧日军、摧锋军各大军早得了信,各军密谋圈里老人儿们,早就开盘在押。我们晚了一步。”

“……”她愕然,差点笑了出来。

先帝太祖,建立本朝不过三十年,各军中的密谍依旧还在。他们的消息更灵通。

竟然抢在她前面,开盘设赌局了。

“他们押的最多的是什么?”她难免好奇问了一句。

“押青娘子……回内府做丫头,是闭关修炼,魔功大成之后还要出世。”

那门子的魔功?!她哭笑不得。

“虽然我以前是凶恶了些,但我素来不屑于阴险诡计不是?”她请教自己的心腹师爷。

“青娘子想,柳圣手没隔几天就搬了家,与青娘子比邻。”童师爷含蓄暗示。

这不就是表示,医生和病人就是一伙儿的,她骑驴去柳圣手家求医,这完全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阴谋。

分明就是青罗女鬼,设计引诱天下英雄入局,魔功大成后要一举杀光。

她目瞪口呆,居然无法反驳。

++

出了铺子,她心思重重地骑驴,独自回家,偏偏秋桂香飘,一路轻盈无事。

她还了驴,在家门口,瞅着对面柳书生家的乌漆门。这小子搬到她家对门是什么意思?到她面前来邀功吗?

她反省着,或者是她以前太凶恶,让仇家们都误会了?

其实她是个普通娘子。她只是觉得,儿时在坟场里住着也不算没意思。

天空里有月亮星星,地上躺着好多和她一样的人。

她平常吃的是死者家人祭奠时送的供果儿,她睡在有钱人家的石墓地道里。那里暖和。

她出来偷供果儿,傻乎乎等着爹娘来接她,她在坟场看到不少腐朽的身体,一如草木凋零,气味是不太好闻,但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如此。又有何惧?

平常寂寞时,她摸摸坟场里零落的骨头,戳一戳虫子们,她也能和它们说话。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但大家就是很怕她。

侯爷说:“小晚,你有异材。”

也许,侯爷这一生只有这一句话说对了。

她淡淡地想。

++

她回家,换了衣裳,揭了东屋帘子问:“娘,对门租的那人,是应试的举子?”

“你爹在街上带来的——就是个秀才,考不上就弃儒学医了。这保书儿还是你爹跑上跑下,求了六公子。”

“……”她自我安慰着,不生气,她就知道是亲爹坏了她租房的大事。她忍着气,她爹在街边遇上个假乞丐,都能上当。

第6章 糊涂爹娘

当初,这爹也能不小心把三四岁的她弄丢了。让她一个人流落在燕京城。

要不是侯爷遇到了她,她就在外面饿死了。

但现在,她淡着脸色想,侯爷也不用她了。

“小晚。”她娘小心翼翼地看她。

她板脸回房。

++

她回屋打点着自己的行李小包裹,带上那柄旧短刀,准备出门一趟。

——家里不爱住,铺子还没弄好。

邻居家,又被来历不明的柳书生,先占了。

“小晚,来喝鸡汤。你爱吃的。”

“……”她收拾好行李,看着窗外矮墙叹了气。她出了房,看看厨房里的亲娘,她便和往常偶尔回来时一样,走到厨房里蹲着拨火,摘菜。

帮着娘一起做饭。

饭蒸雾起,她才说道:“我要去寺院里住几天,收收帐。”

“不是说不去了?小晚,你舅舅——对了,你舅妈今天来了,你表妹的事你和大管事说了?”

她早知道是这样,但凡她娘唤她吃喝穿用些好东西,必定是为了指使她去办吴家几个舅舅的事,她平淡道:“叫爹去说吧。他不是去大管事家里,给他家二儿子还出诊看病来着?”

表妹汀娘,想进侯府里,还要周大管事答应呢。

“如今哪同以往?”曹母叹气,“现在大管事一个贴子都能请御医来看病了。你爹和他明明一辈儿的,只有这点小能耐。就府里几个熟人还信他,请他帮着扎几针。卖点熟药丸子。现在他的脸面都不如你。小晚,侯爷和你说起……你的亲事了?”

曹母用长柄勺搅着汤锅,吞吞吐吐觑着女儿。

曹夕晚和曹母生着六分像的脸庞儿,容貌自不必提,与母亲不一样的是那双眼,吴娘子的双眸更温和,而亲生女儿的双眼里暗藏惊涛波澜。

她蹲着拨火,忍着不耐烦。

不管她娘怎么问她亲事,她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菜摘完了,她起身回自己房里。

她娘便是气她嘴紧,也不敢说话。

到底当初把孩子丢了,觉得女儿可怜。

而且小小的女儿回来,叉腰问:“故意丢了我吗?”

“不是!”

“生了弟弟吗?”

“没有,我的儿,你是我亲生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当娘的哭得肝肠寸断,女儿一脸狐疑。她只能想,这孩子脾气怪一些必定是外面吃了苦。

曹夕晚走在院子里,偏偏被一人拦住,是刚回来的爹:“你站着,我给你诊诊脉。”

“……干什么?”

“方才,我去叫对面的柳秀才,本打算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她忍着没恼,翻白眼听着。

“他说今天遇到你回家,说你脚上像是摔了一跤,让我为你正正骨。他那医道远不如我,我一听就知道不是这回事。你这是脚步虚浮,元气不足。我刚才看你似乎是久病之相。”

她想,终于发现了。这都断断续续病了一年了。

她散功成了废人。

一年了。

她不耐烦:“不用诊了,我心里有数。”

“胡说!你在侯爷房里到底怎么打算,你给我说实话。”

爹拖着她进了东屋,坐下来瞪着她。

娘在堂屋里摆桌子布菜,跟进来坐下。因为听她爹说到她生病,吴娘子渐渐就变了脸色,不由得就多想了。曹母骇然站起:“你,小晚你不会是?”

不是怀孕啊。她叹气。

“……我就是病了一场。你诊脉吧。”她叹气,免得他们闹起什么给侯爷做了通房丫头,说她在外书房侍候了这些年,怎么都应该有个名份做姨娘才行。

“我不是侯爷的通房丫头。”

“……”父母皆是沉默。

爹娘都不相信。所以她也习惯府里的风言风语了。

爹娘就算不是这样想,舅舅舅妈那起子人还有不多嘴不盼着她做小老婆的?

指不定,这些人背地里还怪她,在外书房这些年,半点好处没分给亲戚。

实在她就是看不上那几个舅舅。

再者,她瞪了亲爹一眼,倒好怀疑亲女儿?

怎么不想想萍水相逢的,他怎么就敢一见面就把奸细引到邻居家来租屋子住了?

++

柳如海在隔壁。

深夜静坐。

耳边听着邻居家一墙之隔的说话声,她和爹娘似乎不太亲近。他也看出来了,她似乎想租住这院子,结果被他先占。故而,这位曹娘子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善。

他想起儿时她像个鬼魂儿在坟场里住着,六七岁自己洗衣服吃饭。

她应该是更小一点的时候被拐子抱走了,她独个逃到了坟场里?

而且,当年,她都能看穿他的乔装。儿时的他不仅是换衣裳,还有易容。他儿时的医术,制一瓶易容水不难。至少也能改变三四分相貌。

且她当年才六七岁。

果然那时候,宋成明一眼看出她的异材?

他想了想,寻思着还是备些礼物,与曹父多多结交。若是去她家中用饭,应该能和和气气和她见面。

++

她见得亲爹拿了一盒子腊肉进来,说是对面柳书生得的诊金,分了一半送他。

她便知道,他爹过几天九月九重阳节,必要请奸细过来吃饭。

她懒得理。

“柳书生,说他与侯爷是旧识。还想进府见见。”她爹得意说着,“不是我,也帮不了他。”

她想,柳小子果然是要在替北边王府打听消息吧。这奸细。

但说到旧识二字,她心中一动。她确实觉得这人眼熟。但她爹在吃饭时吹个不停,她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这种北边来的可疑人,怎么可能见得着南康侯。

不为别的,南康侯一直在锦衣卫当差,为了防刺杀,身边围得铁桶似的。只不过,这书生如果真是侯爷旧识,难不成是借旧识之名,来刺杀侯爷?

按说,侯爷的仇家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手。

至少也要先确定她真是个废人了。才会对侯爷下手。

++

“我明天就出门了。”她知会了爹娘一声,这一回,爹娘没阻止。他们总算也想明白了:侯府准备迎娶新夫人,虽未明说,曹夕晚也知道自己这阵子不用进府当差,免得碍眼。

她便乐得养着,去寺院里寄住几日,为亡人战百刀做个佛事。

其实是去看病。

她从诚福寺的女医师太嘴里,早得过消息,侯夫人楼淑鸾里手里有一座蒙古国师留下的佛像,里面有幽冥九变的密本与一枚长生丹。

丹药相传是专为修炼所用。她想,也许她应该拿刀吓唬吓唬太太,弄到这枚丹药?

++

曹父的念头变得快,第二天还是不答应,留着女儿在家里,连续诊了三天脉。

父亲是个半吊子的大夫,以前在大老爷屋里侍候读书。他自己认字读了几本医书,居然慢慢学起来了。曹夕晚知道,她爹这医术,小病小痛帮着看看也有二三十年的行医经验。再多就不行了。

“怎么回事,你元气不足,虚弱的很。”

翻了好几天的医书,曹父果然就诊出了毛病,“小晚,你……你这样脉象,看着像是大病,大病啊!”

“嗯。”她没心情安慰父母,“侯爷叫御医看过了。也按时给我准备药。”她早有准备,取了一瓶药出来摆在桌上。单是这瓶药,就价值七八十两,一个月要吃两瓶。

她都吃了一年了。这丸子倒不是毒药。但其中缺了几味药。便也治不好她。

眼下,她只愁以后的药费。

她的积蓄送了厚礼给二管事和侯爷的几个心腹。

再说,她也要给跟随自己的伴当儿安排好出路,至少需要一笔安家费。

所以才开了赌盘。

靠侯爷是死路一条。也许到太太跟前当差会被侯夫人当成眼中钉,但她倒是想看看佛像里的密本和那枚丹药。

“爹娘,我日后就是离不开药了。我有点积蓄想开个药铺子。爹就做坐堂大夫。娘来管帐目。算是圆了爹的心愿。娘也不用在侯府里上夜,再者不至于坐吃山空。”

她心里藏着这一句话,但望着父母,到底还是把这主意咽回肚子里了。

她想,这事断不成。

++

爹娘耳根子软,这些年她给家里的钱,也足够开好几个铺子,结果呢?都叫爹娘像善财童子散个一干二净。

且,那几个舅舅听得有生意岂有不来掺合的道理?

她现在手里留的一点钱,也是怕自己拖几年就死了,留着给爹娘的。

至于对面租客柳秀才,她懒得理会。

她爹不上当才奇怪。

她想了想,她翻着枕头箱子,把柳如海给她开的两个食补方子取出来。仔细再看一遍。

方子简单,吃了不会有害,一目了然。她也请医鬼陈明看过了。

她决定吃这个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