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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跑团实录

作者:世界魔方 | 分类:悬疑 | 字数:80.4万

番外:戏妖(下)

书名:不可名状的跑团实录 作者:世界魔方 字数:4375 更新时间:2024-11-17 04:48:04

郭大爷看不下去了,这天跟镇上的人说,他要去试它一试。他郭大爷好歹也是镇上唱戏里资历最高的人,这戏妖,也必须由他来治治。郭大爷告诉清绝,他会随身带一块白手帕,如果遭遇不测,就会拿血在白手帕上写出线索。

青山镇这一方基业,可不能在一只戏妖手里毁喽,郭大爷目光坚定。

清绝没说话,清绝知道眼前这个大爷,要是下定了心,就跟他手上的水烟斗一样,硬邦邦,敲起人来,响当当。不管是人装神弄鬼,还是真有妖孽作祟,郭大爷都决心一试。

他半世风流,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他是最好的人选。晚上刚过子时,天黑得看不见路,镇上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静得出奇。这时候,郭大爷带着一盏油灯,拎着一根水烟斗,挪出了门。

走在小道上,郭大爷的确听到了,那随着风儿飘荡过来的唱戏声。

“世上本无痴情对,莺莺燕燕各自飞。你看那去年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郭大爷眉头皱起来了,那歌声的方向,正是在那镇中央的戏台子一侧。他挺着自己的大肚子,向那个方向走去。戏台很大,是青山镇的标志物。戏台子后面,供着一个高好几丈的天神像,威严无比。那天神像两侧插着绣花彩旗,戏台子有三尺高,铺着大红毯子。

郭大爷走近了,那戏声越发清晰。

像是沁入骨髓一般的动人。

郭大爷听了几十年的戏,唱了几十年的戏,却全然未曾听过这般打动他的嗓音。郭大爷把油灯一举,蹬蹬蹬地就向那戏台子上面走了过去。

他隐隐看到,那天神像面前,有一个青衣绾发、风姿绰约的身影。

正是那人在唱戏。

嗓音婉转入云,算得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了,郭大爷心里动容,又暗自可惜。

他壮了壮胆,走得近了,握紧手里的油灯,照了照那青衣,问道:“你是何人,与我青山镇何等仇怨,竟要赶尽杀绝?”

那青衣身影边唱着戏,边转过身来。

那人手里赫然攥着一把尖刀,明晃晃,如同白月光。郭大爷看到那张脸,心里狂跳,油灯都掉在地上,碎落一地。在他眼前站着的青衣,不是别人。

是林宛白。

郭大爷死了,尸体摆在戏台子上。跟那些死在戏台子上的少年样,他的心脏也被挖了出来。

秦淮和清绝都悲痛不已。在收郭大爷尸体的时候,绝从他的衣服里,出来那张手帕

手帕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一不染

青山镇的人们,一个个都失魂落魄,觉得末日来临他们开始在天神像和大戏台周围点起火把,他们身穿戏服,开始蔡拜天神。

郭大爷死了,清绝擦干眼泪,她还要帮整个青山镇唱戏,她面无表情,穿好戏服,戴好头饰,梳妆打粉。清绝是天生唱戏的角几她唱得凄美,唱得嘹亮,唱得百鸟回转,唱得族旗风动。

青山镇盛大而肃穆的祭拜到一半,台下的人忽然躁动起来。人群涌动,围成一个圈子,那圈子的中心,站着林宛白。

“你刚才说什么?…你…你是说她?”一个妇人的脚边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哭着看着林宛白,表情惊恐得很。那妇人急了,大声问那孩子,“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昨晚上看见她出去了?”

那孩子语气里都是害怕,他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出个字“是。”

人们一片哗然。

一个员外模样的人指着林宛白说:“你说!你昨晚在哪里、跟谁,在干什么?!”

林宛白不说话。

人声鼎沸,许多人对着林宛白指指点点。人群里不多时就跳出几个汉子,手拿绳索、木棍,那员外一声令下:“给我抓起来!”

林宛白挣扎不过,给几个汉子抓了起来,五花大绑,眼看着就要运到戏台子上,天神像旁。秦淮从人群里冲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清绝唱戏的声音早停了,她站在台上,看着脖子粗红的秦淮护着林宛白,声音直冲云霄。

“你们有证据吗!凭什么平白无故把她绑起来!”

秦淮义正词严,他拦住那些人:“没有证据,谁也别想把她绑过去!”

林宛白泪眼婆娑,神情决绝。

她对着秦淮烈日下的背影说:“别挡了,秦淮。”

“人是我杀的。”

谁也没有想到,林宛白承认了杀人罪行,但她从头到尾都只承认杀了郭大爷一人。

她被绑在天神像面前,大戏台上,脚下堆满了枯草。只需要一点火,就能烧起来。

林宛白忽然笑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他吗?”林宛白脸上挂着的笑容,惨淡又疯狂,“二十年前,一个雨夜,那个外号叫‘玉面白龙’的畜***污了我母亲。

“我母亲怀了孕,他知道了,就抛弃了她,一走了之。我母亲回到村子里,被家里逼着嫁了个疯子,生下来我。我母亲待我好,教我唱戏,但那疯子打人不知轻重,喝酒了打,犯病了也打。

番外:戏妖(下)

“终于有一天,我母亲被他给打死了。我拿着刀,就是那把插死了那畜生的刀,把那疯子杀了。”

“那一年,我十三岁。我对自己发誓说,终有一天要手刃他。”

“如今我心愿已成,了无遗憾。”

林宛白闭上眼睛,一时间戏台子上下的人,鸦雀无声。那员外忽然吼出来:“别听这妖女蛊惑人心!”

他几步跑上戏台子,对着众人道:“这几番话空口无凭,郭老爷子为人如何,大伙心里也明白得很!绝不容这妖女在此污蔑!”

“她是戏妖,烧死她为民除害!倘若她不是,她杀了郭老爷子,那也得以血还血!”

“烧死她!”

“烧死她,祭拜天神,请天神保佑我青山安宁!”台下的人情绪被员外给点燃了,一众附和起来。

“烧死她!烧死她!”

“还青山镇安宁,请天神保佑!”

秦淮喊着:“不要!”拿身体挡着这些疯狂的人们,但拿着火把的人们开始往台上奔涌,他们面目狰狞,像无路可去的亡命之徒,一下子就把秦淮给撞倒在地。秦淮跪倒在人群之中,泪流满面。

那员外在火焰腾起在林宛白脚下之后,开腔唱戏,林宛白的惨叫声仿佛成了他的伴奏。他竟然也是唱戏的一把好手,一开口如大雾苍茫,辽阔无垠。

“这一炬,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妖魔怪哪里去。”

清绝望着那在大火之中扑腾两下就消失的倩影,眼角垂下几滴泪来,她嘴唇微微抖动,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她一字一句学着那员外唱。

“这一炬,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妖魔怪哪里去。”

青山镇整日陷在祭和唱戏的声音之中,人们跌入疯狂的陷阱,而秦淮陷入庞大又无处可去的悲伤之中。

秦淮不肯相信林宛白就这么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化成了一团灰烬。那天烈日下的神像仿佛死神一般凝视着他,他思念林宛白,他梦里全是回忆。

清绝同众人不一样,她已经翻了三天的古籍了。她双眼布满血丝,在青山镇的藏书阁之中,一本一本地找。

这些古籍布满了灰尘,古老的文字之中记录了隐秘而久远的秘密。清绝想从中翻出来,到底什么是戏妖。

它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又怎么驱除?她想从古籍之中找到答案,但三天过去,这些古籍才被翻了极少一部分。清绝几乎要放弃了,忽然间她看到几行字,灵魂都震动起来。

她握着古籍的手颤抖不已,她失神跌倒在地,又爬起来朝外面跑去。

已是夜深。

秦淮坐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他醉眼蒙,唱起戏来,倒是悲怆。摆起范儿,秦淮直起上身,踱了三步,朗声唱道:“世上本无痴情对,莺莺燕燕各自飞。”忽然空空的房间里,一个女声从外边传来,那唱腔如潮水一般盖住了秦淮,秦淮听着打了个激灵。

“你看那去年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竟是林宛白的声音。

秦淮看那屋外一袭青衣,月光下身影旖旎,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佳人。他痴笑着,开了门跟着那倩影走去

他想林宛白果然来找他了,她果然没有死,他的内心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那只能是林宛白,不然世界上还有何人,能唱出这样的曲儿。

他跟着她,一路到了大戏台子上,天神像之下。林宛白跟秦,唱起了那些往日里他们改的曲子来。林宛白的脸在这皓月之下看得更清楚了,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如出一辙,秦淮心里笃定不疑,他唱得开怀极了,他们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接触到一起。

戏台边,倏然出现一道火光。

清绝举着一个火把,正从戏台北边跑来,步伐急促,一跃就上了戏台。她拿着火把,对着秦淮说:“秦淮,你让开!”

秦淮身后的林宛白一脸害怕地躲在秦淮身后,更激发了秦淮的保护欲。秦淮对着清绝喊道:“你干吗啊!这是林宛白!”

清绝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痛。她举着火把冲着秦淮喊道:“林宛白已经死了!这不是林宛白,这是戏妖。”

秦淮还想反驳,忽然身后一阵钻心痛,他扭头一看,那“林宛白”的手已经插进了他的身体,直取他的心脏;他瞪大眼睛望着那一袭白衣、脸上带笑的佳人,脑袋一阵晕眩。

清绝一把火向那戏妖扔过去,戏妖似乎很怕火,它往后一跃,突然化作无形,消散在了黑夜之中。

黑夜中只响起来一阵一阵凄凉的唱戏声,回荡在这戏台上,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像风暴一样包围起来。

清绝举着火把,一步一步走向那天神像。她一把大火烧上去,竟然将那看似金属做成的天神像给燃烧起来了。那天神像身上的火势越烧越大,蔓延开来,黑夜中的唱戏声一阵凄凉过一阵,到最后仿佛变为苦苦的哀号。

整个青山镇的人都被惊动了,那巨大的天神像是整个青山镇的象征和膜拜,而如今在熊熊大火之中,快要化为乌有。巍峨而庄严的天神像在大火之中也仿佛变得扭曲和痛苦起来,十分诡异。

青山镇的人们走上街头,听着那戏妖的惨叫声,但却无人敢去救火。

因为那叫声,分明就是从天神像之中传来的。

天要微亮。

清绝给整个镇子解释了很久,才解释明白她在古籍之中看到的东西。

戏妖栖木而生,是听戏百年的神木成妖。戏妖听戏成精,唱戏更是不在话下。

戏妖能勾人魂魄,它本无形,但它能读人心思,幻化成意中人的模样。

所以那么多少男少女,甘愿走出家门,被它所引诱出去。

这迢迢世间,又有谁能逃得过意中人呢。

而恰巧另一本《青山镇志》之中记载,那高耸的天神像,是·青山镇建镇之时所立,虽则看上去像是金属铸成,其实是用一种特殊的木材所做成。

清绝由此推断,那天神像,便是听青山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戏,悠悠百年而成的戏妖。

所以只需要一炬,便可将其焚烧而死。

秦淮最终还是活过来了,他休养生息,竟然没有死。青山镇两位唱戏天才般的角儿,还是在戏妖的浩劫之中活下来了青山镇重新归了平静,虽然郭老爷子已经不在了,秦淮和清绝还是又一起练起了戏。

秦淮戏着问清绝:“那天晚上你举着火把跑过来,在戏台子上,看到了什么?”

清绝脸颊微红,她银铃般地一笑。

“我看到那戏台子上,站着两个淮哥儿。”

秦淮发笑,他望着清绝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清绝望着他,本来绯红的脸颊被惊恐的苍白所取代。

“你不是……”

他忽然一手化作爪型,朝着清绝的胸口轻轻一捅,血迹像莲花妖在清绝的胸口绽开。

秦淮抱住清绝,缓缓扯出她的心脏,抱住她沾满血液的身子,伏在她的耳边。

“可惜,我是另一个淮哥儿。”

他舔了舔沾满血液的手,把那温热的心脏一口吞了下去。他支起身子,踱了两步,唱起戏来。

“世上本无痴情对,莺莺燕燕各自飞。你看那去年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这迢迢世间,又有谁能逃得过自己的意中人呢。这悠悠唱腔回荡在青山镇的上空,化作一阵清风,聚拢,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