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跑团实录
作者:世界魔方 | 分类:悬疑 | 字数:8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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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游戏(三)
每当旁人询问起我的职业的时候,我都会声称自己是一个作家。在我四十岁之前的时候,每每说出“作家”这两个字,我的牙齿都会打颤,那是一种自发的羞愧感。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浑浑噩噩的闲逛,好在某些杂志社垂怜于我,认为我有那么点写作的天赋,于是甘愿打赏我一点稿费。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我曾经靠着年轻时的伶牙俐齿诡计积累下来的那一小批粉丝都已经看透了我的真实水准,他们弃我而去后,我逐渐变得一无所有。
但当我四十岁那年,糟糕的状况结束了,我突然声名鹊起,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着名恐怖小说作家,我的身价也翻着筋斗上涨。然而我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我写出的作品之所以优秀的无可挑剔,那是因为优秀是它们本身的事情。
换句话说,创造那些作品的人并不是我,虽说那些作品的确诞生于我的大脑,但我只是负责将它们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而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说白了,我的所有灵感都来源于我的梦境,但这并非是像普通作家的那种方式,即偶尔从梦境中汲取一点灵感,然后将其融入到作品中。然而,对普通作家而言,梦境仅起到稍稍点缀或点亮他们灵感的作用。而我的梦与任何人都不同。
在梦中,我同样扮演的是观众的角色,但我的梦无比的连贯而清晰,我能在里面意识到自己存在,并且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至于什么目的一我需要找个位置坐下来,仔细观看梦境中各位演员的表演,然后等到醒来的时候,我会将梦境中人物的一切行为及对白记录在电脑文档中,于是,一篇小说诞生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用进行任何思考,我只需要如实的记录。
是的,只需要这样,这是一种神奇的能力,我的几本书都是这么诞生的,它们内容诡谱,文风散漫,让读者欲罢不能。没人知道我是怎么获得这种能力的,除了那个乞丐。
我遇见那个乞丐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那时我正在图书馆门前避雨,威诺最先注意到了他——威诺是我在国外时收养的儿子,妻子死掉之后,我便带着他回到了国内,如今他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他快饿死了。”
威诺好奇的向我禀报那个乞丐的状况:“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不信,你去看看。”
“你还关心乞丐,我们都要吃不上饭了。”我嘲讽他,那时的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收入了,我忧心忡忡,一点小事就能撩拨我那脆弱神经。究其原因,属于我的那个年代已近过去了,那些新涌出来的年轻作家开始用不规矩的方式主导了文学界的话语权,如今谁还看恐怖文学小说呢,毕竟现实就够叫他们心脏痉挛的。话虽如此,但我走到了那乞丐面前看了一眼。
说真的,我从没见过那么脏的人,但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他的身份:“你不是之前的那个名作家吗?“我惊讶之余甚至有些激动,这个人的笔名叫九十九,在前几年还频繁的出现在网络上,他曾经的地位等同于一个明星,但在四十岁之后,他因一些丑闻缠身,遂就销声匿迹,我只以为他赚了足够的钱之后便隐退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流落到这儿,变成一个乞丐。
“曾经的着名作家成为了乞丐,这是个大新闻,我如果能就这件事写一篇文章,会有人感兴趣的,我也许还能得到一点稿费。”我在心中盘算着,于是我尝试着跟他对话,希望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新闻素材来。
但九十九望着雨幕,并没有想要搭理我的意思。我叫威诺给他买了一份卷饼,他径自接过去,连道谢都没有。随后,我打发威诺带着购买的书本回家去了,我则留在这儿,想尽一切办法跟他攀谈。
“你是遇见什么事了?”我做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家里遭遇什么变故了吗?”
“您以前名气很大。”
“你想要我的名气吗?”他问道,“你想要的话,我就给你。”
“是啊,是啊。真是可惜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对于我敷衍的语气似乎十分反感,“我可以让你跟我有一样的名气。”
我笑不出来了。他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他的指缝里握着什么东西。我犹豫了一下,将手伸了过去,等到再收回来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条项链。
“把你的头发缠在这上面,然后烧掉。”他说话声有气无力,但我总感觉里面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希冀。
“你会成为一个好作家的,我走了。”
我想进一步了解这件事,但他已经走远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雨幕里,最终跟雾霭融为了一体。
……
当天晚上我回到了家,将那条项链拿出来端详。那项链实在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一条金色的铜链上挂着一个坑坑洼洼的圆圈,更像是一枚戒指。我是个从不佩戴饰品的人,一时竟不知该拿它如何是好。
九点钟的时候,威诺进房间催促着我睡觉,我心烦之下将他喝退了出去。紧接着,或许是被慌乱感弄的六神无主了,我竟依照九十九说的,将自己的一根头发绑在上面,然后用火点燃了它。
番外:游戏(三)
“让我成为着名的恐怖小说家吧。”我说道,感觉自己傻兮兮的,“拜托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头发的灰烬轻飘飘的下落,将我的床单染上了一点黑色,而那个项链,日光灯照的它泛起荧光,似乎在颤抖着嘲笑我。我愤怒的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绝望感已经镬住了我。我即将一无所有,我已经四十岁了,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我清楚,在未来的十几年里,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尖叫还是平静,我都毫无出头之日,我的希望渺茫。
一个小时后,我进入卫生间洗漱。当我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的脸时,发现鬓角处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浅淡印记,我有些紧张起来,当我用手指摩挲着那儿,直到它发红,我才看出这是那个项链的轮廓。
这之后,我带着一种莫名的希冀,躺在了床上,关掉了灯。十几分钟之后,我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梦与现实的界限,便进了梦境,这过程如同一脚踩空时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
恍惚间,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镇子上,这儿仍然是黑夜,但有许多人在这儿走来走去,他们呼吸沉重,面色因惊恐而扭曲,但他们都静默无声,我看见大颗大颗的汗珠打湿了他们头发。我在他们当中来来回回的穿梭着,但没有谁注意到我,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看客。
我找到一块石头,径自坐了下来。很久之后我才发现,我在入梦时,对周围的事物的感知是十分迟钝的,他们或喜或悲,或行或立,都不会撩拨我的情绪,但在梦醒之后,我回想着梦里的场景,时常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就如同第一天晚上,我在梦里看见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开始屠杀着镇子里的人。我听得见他们每一句对话,看的见他们每一个动作,他的呼吸声似乎就打在我的脸上。
我如同观看电影般,耐心的看着每一个情节,不知过了多久,我心里想着:“该结束了吧。”然后,我便一下子醒了过来。
真是不可思议。我心想道,我立即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将方才梦里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我的记忆力出奇的清晰,那些情节和对话是根植于我大脑深处的,我只不过要动动手指把它们描述出来而已。
做完这一切后,我大汗淋漓,如同经历了一场混战,我的心不知为何怦怦直跳。这简直太容易了,我玩味着“信手拈来”这个词,周围的一切简直该死的美妙。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文稿,事实上这一步纯属多余,它无懈可击,没有一个标点或者词语使用错误,随后我将它投到了杂志社的邮箱。我已经很久没写出像样的东西了,虽然我点击“发送”时的手在颤抖,但我隐约觉得自己距离那个不现实的世界越来越近,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最好弄清楚。
我又一次来到了书店,但九十九并没在那儿。我在四周转了半晌,终于在一个即将拆除的废弃屋里发现了他,他正努力的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别人吃剩的盒饭。
我向他询问了跟项链有关的事,但他用一种讥讽的语气笑了起来。
“除了谢谢你,好像也没别的。”他说道,“我跟它待在一起好多年了,它给了我很多,但它没资格要求我报答它,现在它是你的问题了。”
说完后,他便不再开口了,他将所有的剩盒饭都摆在地上,然后挨个用鼻子闻着它们的新鲜度,然后从中挑出还算丰盛的一份来吃。我实在不明白,一个经受过富贵的人,怎么会沦落到找个窝棚栖身便心满意足了。
他一定知道更多有关这项链的秘密,我要留住他才行。
“你想找个地方住吗?”我向他问道。
我将他带回了家,威诺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显得有些吃惊,但因为害怕我发火,所以并没有多问。他将地下室收拾了出来,我暂时将九十九安置在了那儿。
这之后的日子里,我时常向他询问有关项链的事,他似乎逐渐放下了对我的戒备,但并不会对我透露太多。我只知道,曾经他也是靠着这条项链的力量在小说界创出名声和地位,但后来因为某些缘故,他称之为“无法承受这些财富的代价”,所以他逃走了,并遇见了我。
如今项链转移到了我的手里,但他仿佛对失去的这一切并不关心。每次我去找他聊天,他都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或是睡觉,或是愣神,我给他准备了一台平板电脑,但它被丢在墙角里,落满了灰尘。
威诺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就如同照顾我一样。我的名声很快就再次响亮了起来,比之前更甚。我开始频繁的接受来自读者的敬仰,我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偶尔他们会邀请我参加作家集会,我跟每一个人热情问好。
我已经不年轻了,曾经的我身处在这种满是后辈人的圈子里,不免会有怅然若失,那种疏离感是无法用一杯酒打发走的。如今他们都敬重似得对我。
……
说话,我看得出他们的真心实意,他们羡慕我的成就,而我羡慕他们的年轻。
无论走到何处,我都会带着那条项链,它让我心安。但也因这个,我很忌讳别人碰我的肩和脖子。偶尔有人会恭维那条项链,或者不带目的的询问它的来源,我都会用理由搪塞过去,撒谎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四十岁之前都在试着为小说中的前后矛盾自圆其但某一天,就在我结束宴会回家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那人身穿一件黑色大衣,头上有很厚的毛绒帽,沉默的就像一座山。我加速拐过一个巷子,然后藏在了旁边的废弃屋里,希望能借此甩掉他,但他在屋子外面停了下来。
“我想跟你谈谈。”那声音居然是个女人。“麻烦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我现了身,然后将她带到了附近的咖啡馆里,或许是觉得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很是可怜。但当她坐在我对面,脱下外面的大衣时,我才发现她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她的脸和肚子都是瘪的,即便透过毛衣她那肋骨的轮廓也还清晰可见。
“我看过你写的所有的书。”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拼命从内脏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但是你的文章……太诡异了。”
我懂她这话的意思,毕竟那就是一系列的恐怖小说。但出于礼貌,以及惊异,我耐心的坐在那儿等着她做进一步解释,可她好像倦了,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那儿,好久都没开口,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她已经咽气了。
“你这本书.....”她慢慢说道,“就像是从我的脑子里长出来的。”
“什么意思?”谢天谢地,她终于开口了,我很害怕她会死在我身边。
“你新写的那本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她的性格的外表几乎跟我一模一样,你没发现吗?”她问道,“你在书里写的,那些人物的内心活动,跟我几乎一样,我平日里想的是什么,她想的就是什么。我煮牛奶时会用勺子顺时针和逆时针各搅偶数次,她也会,我看见乌鸦会喊一声‘真丑’,她也会喊这一句,这都是我的习.惯....难道你一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你冷静点,这很正常,这只是一种巧合而已。”我试图安抚她,“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书是我写的?我从没在任何地方公开露过面。”
“我梦见过你。”
“呃,这现实吗?”
“今天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你。”
“为什么?”
“但凡我做噩梦,你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有很多杀手或者怪物追着我,但你就站在那儿看着,你从来都不出手救我。我向你求救,但你告诉我:‘我不能,如果我出手干预,那这个梦会马上结束的。’”
我浑身发凉,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吗,这简直可怕。
“就在昨天晚上,你又出现了。”她有些惊慌失措,你拿着刀,来到了医院的手术室,手术室的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从没见过的女人。
我亲眼看见你打开了我的头,然后偷走了我的大脑,放进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脑壳里。然后我就明白了,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小说里的女主人.....偷了我的思想给了她。
我觉得有点恶心,便借口要离开。但她死死拉住了我,让我一时不能挣脱,我看见她的双眼红红的,不由得让我想起梦境里那些杀手直勾勾的眼神,我像是发了疯一样,下意识的将他踢倒在地,周围人向我们投来了怪异的目光,所以我很快逃离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