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刚下水的时候还是可以的。

周老大以前跑海上营生的，虽然这个世道的海上航线只是在沿海地区的小打小闹，但大海的威严岂是一条大河能够比肩的。从海中闲了下来，在河里三五天捕上几斤鱼便能养活一家子，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做出这么刺激的事情。

狂风大作的漆黑寒夜，单凭一双肉眼去寻找通向对岸的生路，面对暗流波涛的同时还要提防对岸可能会有的防御。这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一句家国大义就能惹起的冲动。周老大至今不知道为何会被轻易说服，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关键是这贼船还是自己的。

原本只需要带两人过去，小船儿晃荡之中能保证安全；猛地又多上了两位姑娘，小船儿不堪重负，这两个时辰的水程时时都充满了危险。可笑的是他面对这种危险，充满了兴奋。

有位新上船的姑娘说了一句话：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她用着说笑的语气，就这么激励了迷茫的周老大。今夜没有星辰，这条河也不是大海。既然如此，那为何畏惧这小小的星露河！

船老大兴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小船飘摇，乘风破浪。一片漆黑中他不想去寻找方向，好像随波逐流才是他这一生最美妙的归宿——万幸船上还有清醒的人。

刘夕阳凭着直觉死死地盯着黑暗，每当船头出现偏斜的时候他都会示意船老大调整方向。用上笃定的语气让周老大不得不信，他望着身侧模糊的身影，视线不自觉地会停留在那一双黑里透亮的眸子上。不知为何，周老大选择相信这位在岸上便说过自己不懂驾船的公子哥。

人定胜天都是人自以为是的感觉。每当人产生这种幻觉的时候，老天爷都会跳出来让他们长长记性。小船儿不惧狂风与黑暗，再来一场冰雨如何？

周老大用颤抖的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继续握紧船橹。将前进的方向交给这位公子，怎么再向前一些还需要他去实现。

冰雨骤起骤停，一个时辰也过去了，理论上说已经行到了河中央，征程已然一半，危险更会加深。如今已经算是南蛮的地界了，征服了天老爷后是否需要面对蛮子还是未知的。

容不得小船儿休息，周老大的脑海中只剩下星辰大海四个字，他麻木地摇着橹保证船向岸边驶去便可，至于方向的问题有人替他掌握。有方向就好，岂怕凶残的波澜！

船继续晃荡，简易船篷遭受冰雨后已经失去了遮挡的用处，饶是如此里面三位姑娘互相依偎着不发一言，用微笑微暖着彼此同时对一直站在船尾的公子哥充满了信任。

周老大渐渐地失了气力，一阵激流后险些被水浪带进了河中。身边的公子伸手护住了他，同时接下他手中船橹低呼道：“你休息片刻，待手臂缓过来后还得指望着你！”

周老大啐了一口，抢回了船橹，颇为豪气地喊道：“公子只要能找准了方位，我老周拼上这条命也会把你们送过去！”

刘夕阳笑道：“拼命不至于，顶多拼上一条船！”

周老大不解却也不在乎，一门心思地驶着小船儿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瞧见了对岸模糊的陆地。正当他兴奋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不久前公子哥那句话的意思。

“于此处沉船，你们跟着我游过去。”

在周老大的惊愕中，刘夕阳从舱中接过拎竹扔来的麻绳。捆在自己的腰间后又将周老大先绑了起来，随后将绳尾甩进了船舱，他看着周老大笑道：“顶多一里的距离了，安全起见，剩下的路程我们要游过去了。”

周老大刚准备说明下水的危险，就听得咣当一声，刘夕阳的匕首已经插进了船板。周老大听着咕咚咕咚透水的声音，咧嘴道：“我就是长在水边的，水性自然没有问题；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咱俩带着三位不会水的姑娘可不一定能渡过这最后的一段路呀！”

刘夕阳没有回应，往身上捆着油纸包袱。船已经透水了，只剩下游过去这一条路。周老大不做犹豫率先跳下了水，原以为第二个下水的会是刘夕阳，结果惊愕地发现那短发的姑娘早就褪去了外衣的繁琐，穿着一身奇怪的衣物钻进了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拎竹再次出现已经在几丈外了，李翰杰被她身上的绳子给拖下了水，身前抱着整张羊皮做的浮子，真说前行速度并不比周老大慢多少。最后刘夕阳才抱着洛九苏进了河中，这时周老大才明白绳子不是他和这位公子带着三位姑娘，而是那短发姑娘和自己带着他……

拎竹速度未减游在最前，身后的李翰杰竟然有些小雀跃，没想到在活水中游泳除了有些冷还算有趣；周老大尽可能地保证体力的分配，他时不时地回望着最后的刘夕阳二人，生怕太快了让他们跟不上。

倒不是刘夕阳是个拖后腿的，而是洛九苏完完全全就不会水。也许是草原人与生俱来的特性，别看洛九苏在东莱生活了二十年，其实她怕水的很。这时候正在死死地抱着刘夕阳的身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刘夕阳的速度很慢，感觉到怀里的九苏姐颤抖的厉害，他玩笑道：“早就知道就让胖子跟着了，他骑着剑满天飞的多潇洒，哪至于现在这副狼狈。九苏姐，你还没坐过胖子的剑吧？等这事情完了，你就跟着胖子绕着咱东莱飞上一圈儿！”

洛九苏低声应了一下，细如蚊吟的刘夕阳自然没听到。可他在如此险地中还想宽慰别人的心思，洛九苏是感受到了。她将胳膊锢得更用力，身子贴的更紧，感觉刘夕阳有些不自在她想着稍微松开一点……奈何天生怕水这可由不得她了。

拎竹面前便是岸边，她示意李翰杰后切断了绳子潜入水下。没多久她便上了河堤，四处探查一番确认安全后招呼周老大领着众人上岸。只有一里多的水程让周老大精疲力尽，他勉强地爬了上去，见这位姑娘还有力气拉上李翰杰，他用上最后一点力气抱拳表示了敬意。

刘夕阳距河堤还有几丈的距离，周老大原以为还要等上一阵，结果他瞧见刘夕阳的手臂中弹出一道绳索，之后这两人便如飞一般地冲到了河堤旁。周老大满脸的震惊，不过想起来敢这时候过河的必有大能耐也就释然了。

刘夕阳上了陆地后将洛九苏递给了拎竹，躺在那里理顺呼吸后挣扎地站起，把油纸包扔给了拎竹后说道：“你去城里逛逛，看看他们的守备如何。半个时辰后去我交代过的地方汇合。”

拎竹在他吩咐的时候便换好了衣物，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刚从河里出来的感觉。周老大终于明白这个发饰的妙处了……拎竹领命而去，刘夕阳又对他说道：“周大哥，只能麻烦你这些日子都在交浪待着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你的安全无忧，顶多有些日子见不到妻子家人了。”

周老大无所谓地说道：“嗨！当年出海的时候经常一年半载见不到家人，我都习惯了！”

刘夕阳拧着衣服上的水回道：“不一定多长时间，这个要看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了……少则三五年，多则一辈子——不过你放心，真说日子太长了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的。”

周老大只能苦笑认命，原以为征途真的是星辰大海，结果只是跨过一条河与家人遥望……多想无益，他叹道：“公子你们怎么安排？”

刘夕阳望着眼前一人多高的城墙，轻声回道：“我们暂时和你待在一起，不过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有年头了。我好像忘了怎么走的。”

李翰杰和洛九苏裹着毯子，无奈地看着他。王爷呀，很冷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