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许静轩的心头之血起了作用，还是清欢孜孜不倦的呼唤感动了上苍，将近子时的时候，清欢终于感觉到，许静辰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那一动极轻极快，清欢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清欢愕然看向被自己握在掌中的许静辰的手，片刻又转目看向毫无动静的许静辰的脸，继续失声呼唤道：“阿辰？”

清欢目不转睛地盯着许静辰的脸，好半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阿辰！”

漫长的一刻钟之后，许静辰羽睫颤动，终于睁开了眼。

“阿辰！你醒了！”

清欢激动到喜极而泣，泣不成声，“你终于醒了……”

“你是……娴儿？”

许静辰声音微弱，说话稍显吃力，好看的桃花眼灼灼动人，却像是在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我是娴儿。”

清欢将许静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阿辰，你渴不渴，我去倒水给你喝好不好？”

许静辰微微摇头，一脸茫然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

清欢微微笑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呢，阿辰。”

许静辰无悲无喜，无意识地眨了下眼，淡淡道：“娴儿，我们这是在哪儿？”

清欢微微一愣，少不得又略显紧张道：“在……在流云阁呀，你的寝殿流云阁，你不记得了吗？”

“不是。”

许静辰深深闭了下眼，又睁开道，“是太黑了，你没有点灯，我看不见。”

清欢一听脸色骤变，转目看了看烛台上明亮的烛火，又难以置信地转回头来，伸出手掌在许静辰的眼前晃了晃。

许静辰全程毫无反应。

看着许静辰不知望向何处的目光，清欢的手掌徒然握成拳头，心瞬间凉了一大片。

阿辰他，眼睛看不见了。

“阿辰，你等一下，我，我这就，这就叫人点灯。”

清欢强自镇定地扯着谎，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了颤。

仓皇放下许静辰的手，清欢正欲跑去找李南风等人，却不想竟被许静辰拽住了衣袖。

“娴儿，别走……”

许静辰偏过头来，眼神却仍是没有看准清欢所在的地方，“你刚才在骗我，不是没有点灯，是我看不见了，对不对？”

清欢的眼泪夺眶而出，却只得强装无谓地笑道：“哈，阿辰，没关系的，你只是太过虚弱，暂时看不见了，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一定会复明的……”

“咳咳，咳咳，咳……”

清欢话未说完，许静辰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紧，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阿辰！”

见许静辰抚胸翻身咳到作呕，清欢仓皇抓过枕边白帕掩住他的唇，并轻轻地为他捶背顺气，“阿辰……”

李南风等人就在外间，许静辰这一咳少不得惊到他们，便也顾不得再避嫌，纷纷冲进了内室。

“辰儿！”

李南风一边惊呼一边冲至床侧，一手覆上许静辰的后背缓渡真气，一手搭上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许静辰终于止了咳，清欢一拿开白帕，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好多血！

但见许静辰喘着粗气，李南风扶着他躺回枕上，扯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替他拭去唇畔的残血后，方柔声问道：“辰儿，好些了么？”

许静辰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虚弱道：“师父，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许胡说。”

李南风柔柔地打断道，“你只是余毒未清，很快就会好的。有师父在，你怎么可能会死呢？”

许静辰眉心跳动，似有难言的痛苦，半睁的桃目中隐约闪出了泪花，语带哽咽道：“师父，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清欢捏紧手中的血帕，心痛到近乎窒息。宛贵妃见状，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二人相拥而泣。

许静轩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但见李南风伸手抹掉许静辰眼角的湿润，神色宠溺道：

“傻孩子，别怕，这都是暂时的。你中毒太深，五觉尽失，目前师父才行了一针，你的听觉和触觉便已经恢复了，不是吗？”

“等再过几日，你的视觉、嗅觉和味觉，也都会慢慢恢复的，相信师父的医术，不哭了，啊？”

李南风不说“不哭了”这三个字，许静辰兴许还能忍住不哭，一说出来，反倒叫许静辰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人在病中本就身心脆弱，在这个不是慈父胜似慈父的李南风面前，许静辰终是做了一回孩子，哭得泪雨滂沱，浑身打颤。

“师父……咳，咳……”

情绪一波动又忍不住咳嗽，李南风心疼不已，少不得又暗暗渡了些真气。

“辰儿，听师父的话，再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着了，师父再行一次针，说不定你就能看见了。”

李南风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以真气封了许静辰的睡穴，让他再次昏睡。

末了，转目看向宛贵妃与清欢道：

“时间不早了，两位娘娘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大年初一，礼数还多着呢，莫要叫人瞧出破绽才好。”

见二人仍有犹疑，李南风少不得解释道：“辰儿已脱离生命危险，只是毒气侵入太深，至少得行针四十九次方可痊愈。”

“有我和轩儿在就够了，人多了反而影响辰儿休息。”

听了这话，二人纵是再依依不舍，也少不得乖乖去了。

二人走后，李南风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也骤然变得凝重非常。

许静轩心中忐忑，忍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便问道：“师父，你这般神色，是不是静辰的病情……”

许静轩欲言又止，但见李南风闭目点了点头，沉重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七步散这种邪毒啊。”

“而且，辰儿的身体，也着实阴损太过了，如今，我也只有一两分的把握。”

“看似要行四十九针，实则除了第一针之外，其余四十八针，都只是巩固第一针的成效，并不能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一梦心血的药程最多也就是七日，七日之后，能好则好，不能好，也就只能这样了。”

“什么叫只能这样？”

许静轩一脸菜色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南风神色莫名地看向许静轩，认真道：“就是，能好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

许静轩难以置信道：“那他的眼睛……”

“不止是眼睛。”

李南风截断道，“还有嗅觉和味觉，现在辰儿看不见东西，闻不到味道，也尝不出酸甜苦辣。”

“七日后若还是如此，只怕终生都是如此了……”

许静轩瞠目结舌，片刻后又问道：“那若是找到清洛呢？”

李南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得看辰儿到底是余毒难清，还是中毒的后遗症。”

“若是余毒难清，清洛之血便有用。可若是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