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引:嫁衣太子
作者:瞳雨沏尘 | 分类:古言 | 字数: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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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前缘·君慕凡
我是夏州大地魑素山邀君洞的一只红狐。魑素山上除了满山的梨花树和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就剩下我这么一只有生命有色彩的小狐狸了。
我每天除了吃喝爬树打瞌睡,还是吃喝爬树打瞌睡。好几百年过去了,我还是一只小狐狸,并没有变成老狐狸,更没有变成死狐狸。
我本以为我是因为要成精才没有变老变死,直到遇见流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长生不老地活这好几百年,就是为了要遇见他。
那日,魑素山上忽然响起了醉人的琴声,我远远地看见绕山湖畔的青石上,多了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被无数层轻飘飘的白纱裹着,像极了天上的流云。仟仟尛哾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个多时辰。
那东西虽然长得人模人样,还会弹琴,但我始终觉得那绝对不是人。因为这好几百年里,魑素山从未出现过人。
一个多时辰以后,那东西终于不弹琴了,我终于看到了它的正面,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他放下琴,起身向我躲藏的梨花林走来,我想逗逗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故意趴在他的琴上装睡。
我好奇他会不会像人一样生气,结果他居然只看了一眼就又走了。
我越发地不安分起来,看见旁边有一只翠绿翠绿的茶盏,里面还有半盏晨露,便将那晨露喝了个精光。
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晨露比湖水好喝。
那东西好像不会生气。他每天集好的晨露我都偷喝,就差把他的琴弦给挑断了,他都从来没有生过气。
以致于偷喝了他半个多月的晨露之后,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便没有再躲起来。
只见他俯下身来,微扬着唇角看着我,看得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但好在我一向脸皮比魑素山还厚,于是便用眼神问他:我偷喝了你那么多晨露,你打算怎么罚我啊?
他居然看懂了我的眼神,摸了摸我的体毛,微笑着说道:就罚你以后,多陪我玩吧。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沸腾,第一次迫切地想变成一个人,起码也要像他一样,人模人样。
我对他眨了眨眼,并在心底暗下了决心:我要修成人形。
他竟然连我的心思都能看透,并且仙法绝妙,第二日便助我修成了人形。
我兴奋地跑到绕山湖畔,想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绕山湖水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我。
他的眼睛太好看了,以致于我也迫不及待地去关注自己的眼睛。
在看到我左眼中居然长了两只瞳仁的那一刻,我的兴奋瞬间消失殆尽。
我无法接受那只多余的瞳仁,我一定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把那恼人的东西给挖掉。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才冒出要挖掉那东西的念头,那东西就突然从我的瞳孔里消失了。
我还以为那东西是被我的念头吓到,所以自己识相地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是他用仙术隐藏了我那只多余的瞳仁。
开始我还有些吃醋,以为他是为了保护那只瞳仁,后来才明白,他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那日我问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流云。
真是人如其名。哦不,应该说真是妖如其名。
那时候,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个有狐狸生没狐狸养的小妖精,只不过,他比我的道行稍微深那么一丝丝。
我曾经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个词儿,叫作“流云飞沫”,所以在听说他叫流云之后,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作飞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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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修成人形那日,流云离开后就再也没来过。我想去找他,但却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走出魑素山,在繁华喧闹的人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夏州大地上的诸国纷争都已经快要平息了,我还是没有找到流云。
一百年后,我突然感到左眼发胀,且日渐疼痛,于是,我只好又回到了魑素山。一入梨花林,我就疼得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个和流云长得大差不差的人。
他就躺在我的左边,右手撑着半边脸,微笑着看着我。
我以为他就是流云,便激动地弹了起来,嘴上却没好气地问他:这一百年,你死哪去了?
却听见他说:我一直在你的左眼里啊,你睡了一觉睡傻了吗主人?
在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他不是流云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左眼,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不会是那只讨……咳咳,你不会是我那只多余的瞳仁吧?
他老老实实地点头说:对啊,我现在也已经修成人形了,你给我取个名字吧,好主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那讨厌的东西修成人形后,居然和流云长得这么像。
不过,虽然他也是一身白衣,但和流云的仙家气质还是没有可比性的。
就他这妖里妖气的模样,顶多也就配做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妖精,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让我给他取名字。
不过看在他叫我好主人的份儿上,我还是勉强将他当作我的小弟了。
毕竟,他和流云长得太像了。虽然傻点儿,但那双眸子还是挺清澈的,让我想起了流云每天集在翡翠茶盏里的晨露。一尘不染,玲珑剔透。
以后,你就叫无尘吧。我对他说道。
无尘,流云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名字。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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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每天只知道殷勤地照料邀君洞旁边那株梨花树,甚至还给那树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撷雨。
真是白白糟蹋了那副酷似流云的好样貌。我忍不住又想起了流云。
无尘终究只是无尘,终究代替不了流云。我必须找到流云。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我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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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窜到了九天之上。
飞过红梅掩映的静雪阁,飞过清冷如银的月台,我看到了云雾飘渺的南湖宫。直觉告诉我,流云就在这里。
我变成红狐的原形,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南湖宫中。
可是,南湖宫太大了,宫殿多得数都数不清,我不知道该往那个宫殿里找起。
就在我发愁的时候,一抹熟悉的白影突然从我眼前飘过,我又惊又喜,立刻追随那白影而去。
流云,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一夜,我和流云站在他常常舞剑的月台,共赏了一夜的月色。
月光皎洁,映出了南湖宫太子一世无双的清贵,和这个少年干净隽永的深情。
那一夜,月台的月色太过清明,清明地令我开始嫌弃飞沫这个名字。
我告诉流云,我曾在人间转悠了一百年,发现人间比较有意思,那里的凡人有名有姓,我也想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流云笑说:那你就姓君,名慕凡吧。
于是从此,我就由飞沫变成了君慕凡,魑素山那个小崽子,也就名正言顺地变成了君无尘。
以前我觉得人间比魑素山好玩,现在我觉得天上比人间好玩。
以前我是因为不待见无尘才不想下去,现在我是因为太待见天上才不想下去。
每天跟着流云弹琴舞剑,一年下来,我琴虽然弹得有点不太好听,但剑舞得还是相当好看的。
流云这货太有趣了,像我这种喜新厌旧的妖精,居然可以日复一日地和他干同样的事情而从未觉得乏味。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其实并不是天上好玩,而是流云好玩。
后来,流云的父亲南湖宫主,把他们家最珍贵的宝贝之一凌轩剑送给了我,这导致我越发地沉迷于舞剑不可自拔了。
倒不是觉得凌轩剑有多好,只是它和流云剑是一对儿。
之前我一直用的是流云的流云剑,而流云用的则是桃花剑。
美其名曰桃花剑,其实就是流云用南湖宫后面的桃花林里的一根桃花树枝变的。
如今我有了凌轩剑,流云就可以继续用自己的流云剑了,我和流云的关系,也就因着这一对宝剑,由原来的萍水相逢上升为知己手足了。
更确切地说,是我和流云的知己关系,因着这一对闻名仙界的宝剑而同样闻名仙界了。
后来,南湖宫主干脆收我为义子,将我一只野生野长的狐妖生生变成了一个有父有兄的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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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仙龄是按天上的时间算的,对于这一点我十分地不服气,要是在魑素山,我起码也有一千二百岁了。
但做了狐仙之后,我的仙龄竟然和流云一样,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无尘那小崽子现在都七百多岁了,想不到做个神仙,要让我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想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异常邪恶的念头:我要把无尘也骗到天上来做个神仙,这样他就不会比我大了。
从我眼睛里跑出来的崽子居然比我大好几百岁,这委实不能忍。
奈何仙界狗屁规矩太多,刚入仙籍的物种一年之内竟然不允许下凡,好在最后,有流云帮我下去接无尘。
但没想到,无尘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崽子,居然不肯上来。一年之后等我下去,非把那货踢上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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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流云的日子向来过得不慢,一年眨眼间便过去了。我终于重获自由,可以去魑素山找无尘算账了。
于是我辞别了义父和流云,连夜赶回了魑素山。
绕山湖依旧,梨花林依旧,可当我来到邀君洞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棵被无尘取名为撷雨的梨花树,满树的梨花竟开成了血红的颜色,乍一看还以为那是红梅。
而那个虽然多余但和流云一样绝色的无尘,此刻正倒在树下,一张脸惨白得让我都心疼起来。
那一刻,我完全忘记了我这次下来的目的,冲过去抱起无尘软绵绵的身体,欲哭无泪。
抱着已经气若游丝的无尘,我终于承认,我是在乎他的。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万劫不复,我抱起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到天上,直闯义父清修的百草殿。
除了认南湖宫主为义父的那一次,我再没有向谁下跪过。这一次,我又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义父面前,恳求他救救无尘。
义父看着我,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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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施法三日,无尘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有三日未见流云了。
于是我正准备去找流云,义父却拦住了我。
他说:别去了,云儿已经转世了。
我愣了半晌,隐约听见义父说了前因后果,而且他还说,静雪阁的月梅仙子,也转世去找流云了。
我恍惚走出百草殿,耳边飘过佛的声音,指引着我来到了渡劫台。
流云,既然你为我取名君慕凡,那么,我就该对得起这个名字才是。
既然你已转世,那我也转世吧。愿你我投生人世,会是真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