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妖界皇城城墙底下，天上飘落着蒙蒙细雨，一个简易搭建的木屋为他遮挡着。

说是木屋，其实更类似于简陋亭子，只是几根木桩支撑，上方覆盖着层平整木板而已，该说是木棚。

青溪长视线在周边扫动，发现陆灵正在旁边闭目疗伤，青溪雨和凤启等妖族之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略微感应一下，身上并没有伤势，即使是之前被妖界玄门内空间之力攻击造成的伤口也自行痊愈了，只是青溪长依旧感觉身体沉重，脑袋昏沉，提不起半分气力来。

身体无力，青溪长索性就躺着不动，闭上双眼假寐借以平复意识的混沌，然而很快就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青溪长感觉自己再度沉入了那片时间星河之中，与自己有关的时间片段不成规矩的涌向他，使他来回跳跃在不同场景之中，经历着自己这二十多年发生的一切事情。

不过，二十年中那些一家四口的幸福片段并没有停留太久，青溪长就沉沦到恐怖的噩梦之中。

陆琳琅的算计，人盟对他们一家人出手的场景，青云尽被废、皇甫琳奄奄一息的画面，青溪雨被凰奕带走……，种种画面接连不断的浮现，最后化成无数漆黑的巨手将青溪长拉扯着，覆盖着，似乎要将他淹没在黑暗中。

早已恢复的陆灵突然发现沉睡中的青溪长面容痛苦，体内气息漂浮不定，在经脉中胡乱窜动，一道道黑暗丝线从他体内涌出来，继而将他缠绕，想要像茧一样将他束缚起来。

“魔气攻心，不好！”

陆灵看出这是青溪长体内的魔气在作祟，妄图摧毁青溪长心灵，吞噬他的意识，使之成为彻底的魔物，当即沉声一喝，手成剑指凌厉点出，无形的剑气将周边黑暗斩断，剑指随之落在青溪长眉心。

“剑镇魔心！”

陆灵眼神一定，手臂随之抖动，肉眼可见的剑气凝聚成无数手指长短的气剑，随陆灵剑指从青溪长眉心涌入他体内。

刹那间，青溪长的身体被两股力量淹没，气剑汇聚成河自上而下扫荡镇压，魔气黑暗凝结成滔滔魔影，自下而上冲击撕扯。

两者甫一相撞，青溪长蓦然圆瞪双眼，猛地咆哮出声，剑光与黑暗交杂着自他双眼和口中冲射而出，直接掀开遮蔽风雨的木板，震散飘落雨雾，冲向高空，可紧接着，青溪长就再度昏死过去。

陆灵躲开青溪长喷射出的力量，随后继续往青溪长体内注入气剑，随着她心念术决的变动，气剑河流汇合成巨大光剑，对着下方滔天黑暗魔影挥砍不休，阻挡黑暗魔影向上前行，攻入青溪长心脏的步伐，并不断将黑暗魔影压下。

黑暗魔影本就是青溪长魔族血脉中蕴含的魔性所化，如今因为青溪长在梦中再一次经历之前的痛苦，以至于心中怨恨愤怒等等情绪涌动，将魔性引发，反噬他的身心，要让他彻底沉沦成为只知报复杀戮的魔物。

陆灵以自身外力镇压，虽然能够阻挡一时，却不可能彻底将之压下，要镇压这股魔性，唯有青溪长自己清醒过来，以自身力量压制才行。

陆灵也深知其中危险，故而急切的呼喊青溪长，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灵额上已是汗珠密布，青溪长却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青溪长，是你带我来妖界的，我不允许你半途将我抛弃，听到没有！”

陆灵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即使全力吸收周边灵气转化灵力补充自身消耗，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而且，压制魔性这个过程里，她也会受到青溪长魔性的反扑，引动她的恶念不断萌生，这都需要她坚定心神意志去抵抗。

所以说，帮助青溪长压制魔性，陆灵不仅是灵力上的消耗，心神更是耗损严重，若是青溪长再不醒来，不仅他会被魔性吞噬，就连陆灵自己，也会被这股魔性同化。

青溪长对于外界发生之事其实都有感知，可是他无法回应陆灵，此刻的他，正困于识海之中，周围的星光空间已经被黑暗侵蚀了大半，道道黑暗锁链将他死死锁住，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来。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入魔不好吗？入魔之后，你可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到时候你就可以将那些欺负你、算计你、伤害你的人通通杀死，报仇雪恨！”

识海里回荡着阴恻恻的声音，似是之前的墨淆，又像是青溪长自己。

“我本就是魔，可需再入魔？”青溪长怒喝，调动力量冲击着锁链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此刻能够使用的力量，与黑暗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根本无法将之撼动分毫？

“你算什么魔？墨淆是你的阴暗面，青溪长是你的明亮面，你以为将两种意识融合，你就是魔啦？”

“不，那只是你本来的样子而已，墨淆的意识只是填补了青溪长意识中的懦弱胆怯，让你变成完整的个体而已！”

“真正的魔是什么？”

第171章 等着我

“无惧无畏，无法无天，无牵无挂，无所顾忌！”

“而你现在呢？担心这，考虑那，哪里像魔？简直是浪费了这一身血脉！”

那道源自青溪长血脉深处的声音愤愤说着，黑暗随之化作无数刀刃朝青溪长劈砍，却每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挡下。

即使如此，黑暗刀刃上的力量也使得青溪长仿佛被眼前细针扎入皮肤，痛痒不已。

“有畏惧，有天地法理，方知进退；有牵挂顾及，才有活着的意义；你口中的魔，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青溪长强忍着痛楚，大声驳斥，护佑着他的那股力量随之显露成形，是一柄虚幻的剑影，剑影之中，好似还有道白色人影。

剑影显现，莫名的威压在识海中弥漫，黑暗中的那道声音都好似被震慑到了，再不开口。

青溪长看着面前的剑影，感觉似曾相识，下意识的挣扎，想要去握住它。

没想到，之前怎样都无法挣脱的黑暗锁链，此刻就好像是摆设一般，轻易被青溪长扯断。

青溪长有些疑惑，还是伸手握住剑影，对着周边的黑暗挥砍起来。

道道剑气飞射而出，又悬停在半空不动，等到密集成密不透风的圆圈时，骤然转化成星光之色，而后化作漩涡飞快旋动起来，一粒粒星光枪弹般飙射出去，带着锋锐无匹的剑气落入黑暗之中。

星光开始在黑暗中烟花般绽放，光芒连接成为一片，将黑暗不断驱散，瞬息之间就将识海恢复清明。

巨大的力量随之从青溪长身体波动而出，将正为其压制魔性的陆灵直接给掀飞出去，滚落到泥泞之中。

陆灵瘫在泥泞之中，诧异的望着青溪长，转而露出一抹笑容，翻身仰面躺着，大口喘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青溪长压下魔性，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或者说，他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意识才停留在识海之中。

识海之内，青溪长愣愣的看着手中虚幻的剑影，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因为在现实中，他曾经握住过这把剑。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溪长喃喃着，认出了剑影，他心头的疑问反而更多，有很多猜想从他脑海里闪过，可是那些猜想太大胆了，以至于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剑影开始在青溪长手中消散，识海空间上空的星河似乎比刚才亮了一些。

青溪长似乎没有察觉，亦或是察觉到，故意忽略它，直接从识海空间中退了出来。

睁开双眼的青溪长并没有立即起身，刚才他是意识昏沉，此刻意识清醒了，身体却是疼痛不堪忍受，只能默默躺着，运转黑炎自我恢复起来。

陆灵踉踉跄跄的回到青溪长身旁，并不调息，而是直直坐下。

青溪长能够听到陆灵沉重的呼吸声，微微沉吟后说道，“谢谢。”

陆灵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也帮过我。”

青溪长知道陆灵说的是帮助她抵抗妖界玄门空间之力的事情，自嘲一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来妖界走这一遭。”

陆灵微微偏头，看向雨势渐大的半空，“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说着，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许久，青溪长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撑着坐起来，似乎觉得不太舒服，有往后移了移，靠在城墙上。

“伏辰剑应该认小雨为主了吧？”青溪长问。

“嗯，”陆灵轻轻点头，“本来她想要留下来照顾你，或是把你带回皇城宫殿的，不过妖帝不肯，强行将她带走了。”

青溪长并没有太过于意外，以现在这种情形，猜也能够猜到会是这样。

“或许是担心我说动小雨，在妖界打开人界玄门，然后带她一起回到人界，让她成为人界界主吧！”青溪长随意猜测。

陆灵没有回答，等了许久转而说道，“妖帝说，会有人来接你，如果自认为有那个能力了，五年后可以再到皇城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过他说，只要我原话转告，你能明白。”

青溪长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五年后来皇城，应该说的是要自己参加妖帝大选，至于来接自己的人，青溪长也能够猜到是谁。

“我们走吧。”

青溪长撑着身体站起来，对陆灵说道。

“不等那个来接你的人？”陆灵有些诧异，如今身在妖界，人生地不熟的，有人接应自然是最好的。

“我暂时还不想见他们，不过日后，我会自己找上门去的。”青溪长淡淡的说了一句，缓步走入雨幕之中。

陆灵望着青溪长的背影，咬了咬牙，还是起身跟了上去，如今在妖界，她只能跟着青溪长。

踏过护城河石桥，青溪长转身回望壮阔的妖界皇城，喃喃自语，“小雨，你在这里好好修炼，五年后，哥哥来带你回家！”

说完，青溪长与陆灵并肩在雨中往前而去，明明两个人在一起，看上去，却感觉都是那样孤独。

几个小时之后，两道身影撕裂暴雨落在皇城脚下，青溪长与陆灵呆过的木棚之前，一男一女，男的威严，女的温婉，却正是六翼星云虎族长风沉龙以及青溪长的亲生母亲，白羽。

“族长，不是说我孩儿来到妖界，就在皇城脚下吗？人呢？”

白羽原本忐忑期待的心情在见到空空如也的木棚时，顿时变成失望，急忙询问。

风沉龙也是眉头一皱，不久之前，凤启通过万妖印玺告知他白羽之子的事情后，他就带着白羽马不停蹄的赶来皇城，只是虎潭距离皇城路途实在遥远，即使以他的修为，也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赶到，却没想到，急赶慢赶，还是没能见到白羽之子。

风沉龙心情阴郁，气息不自觉的散发而出，直接震碎木棚，连带其后的城墙都被震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出来。

皇城上的守卫早就认出风沉龙，原本不打算上前询问的，现在城墙被对方打裂，就不得不前去了。

只是这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城墙上，说了句“不用去”后就消失不见，下一刻，就出现在下方风沉龙身前。

“是，妖帝。”

皇城守卫虽然没看清来人，可对于凤启的声音却是铭刻在心，当即恭敬回应。

“风沉龙，本帝好心告知你那孩子的下落，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震碎我皇城之墙？”

凤启缓步走向风沉龙与白羽，手掌随意的挥动，裂开的城墙无声息间恢复原样。

风沉龙见到凤启，并不行礼，神情也没有多少恭敬神色，一旁的白羽更是目露杀意。

“你说为什么？那孩子人呢？”风沉龙知道凤启是在明知故问，冷哼道。

“你们来的太晚，他早就走了。”凤启并不在意风沉龙的无礼与白羽的恨意，淡淡道。

“往哪里去了？”风沉龙问。

凤启指了指青溪长离开的方向，眼见风沉龙就要带着白羽追去，开口道，“他是在知道你们会来的前提下走的，你们现在即使追上了他，确定，能够将他带回虎潭吗？”

风沉龙与白羽的身形都停顿下来，前者面露思索，后者脸色微白，“为何他不愿意跟我回去？”

“或许因为当初你们没有保护好他，让他独自沦落人界吧！”凤启事不关己的说着。

此话一出，却是将白羽的怒气彻底激发，指着凤启大吼，“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三口怎么会分离。我现在就杀了你！”

白羽吼着，就要冲出跟凤启动手，却被风沉龙拉住喝止，随即看向凤启，“不管他愿不愿意，我们都得见他一面。”

说完，风沉龙也不向凤启告辞，直接带着白羽朝青溪长离去方向追去。

凤启远远望着，嗤笑一声，身影缓缓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