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爸爸下葬以后，文婧的眼睛像是拧开了自来水开关，泪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在回港城的路上也是如此。毕竟她经历的是丧父之痛，除了陪伴她，乔楠也没有更好的安慰她的办法了。

快到港城的时候，文婧突然问道：“乔楠，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敢去中东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伟大的探险精神？”

“要是没有我爸，我怎么敢去那些地方作死？”文婧眼圈红红的：“我去以色列的时候，是使馆的一位武官接待我的。我去哪里，都会有一个门卫陪着我……我爸走了，我心里也就空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像他一样护着我吗？”

“有我啊！”乔楠知道她就是等自己这句话，便冲她温柔一笑：“你不是还有我吗？”

文婧依然有些戚戚然，但已经破涕为笑了。

安葬父亲这几天，文婧根本就睡不着，来回奔波又劳累，刚过了港城收费站就发起了烧。乔楠先把她带回了家，李兰芝给她吃了点感冒药，她就躺在乔琳床上睡着了。她睡熟了之后，乔楠才蹑手蹑脚地离开家，去店里帮忙。

傍晚时分，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乔楠忙得脚打后脑勺，李兰芝却执着地问他还记不记得林书风。乔楠擦着桌子，说道：“当然记得啊，他不是比我高一届吗？在二中那会儿，我俩还经常一起打球来着。”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印象？”乔楠仰起头想了想：“他挺认真的，也挺热心肠的，那时候经常给我们买水喝，其他的想不起来了。怎么了？”

李兰芝只顾高兴，翘起来的嘴角扯不平了，笑道：“是吧？我也觉得他干什么事都认真，认真的人才可靠嘛！”

“到底咋了？他认不认真跟我有什么关系？”

“等你姐回来再跟你说吧！”

李兰芝笑吟吟地卖起了关子，乔楠还定在原地回味，他突然拍了脑门一下——那位小林，不会成了姐姐的男朋友了吧？

他在店里转了好几圈，暂时没想到小林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便停止了转圈，替姐姐高兴起来。

文婧一觉睡到晚上八点，醒来后吓了一跳，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乔楠给她发了信息，让她醒了之后就打电话。乔楠很快就提着几个饭盒回到了家，高声喊道：“文大小姐，快来用膳啦！”

文婧却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的懒散给乔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乔楠把饭菜摆好，笑道：“你多虑了，这些饭菜都是我爸特意给你做的。他说，你这段时间肯定身心俱疲，难得来家里住几天，我们还能照顾照顾你。”

想起上次老乔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文婧的眼眶又湿润了，含着泪往嘴里丢了一个馄饨。乔楠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好吃吗？”

“嗯！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吃。没想到乔叔那么粗犷的北方汉子，还能做出这样细腻的味道来。”

“我爸年轻时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经常被派出去出差。有一年，他在无锡住了很久，每天都去一家小店吃早饭。他说，那家馄饨真是太好吃了，馅儿就不用说了，说不出的鲜美，汤汁特别好喝。最让他难忘的是馄钝皮，嫩滑嫩滑的，就跟煮熟的鸡蛋清似的。他学完技术之后，去跟那位老板告别，那老板还让他看了一次制作馄饨皮的过程，我老爸做饭有天赋，就给记下来了。”

文婧又吃了一口，赞叹道：“怪不得，明明是在北方，却吃出了江南的味道。”

“我爸从南方回来以后，还给我们做了几次。他是用鸡蛋和的面，那个时候鸡蛋太贵了，根本舍不得买，所以我们也没能常吃。再后来，阴差阳错的，卖馄饨反而成了他谋生的本事了。”

文婧很喜欢听这些琐碎的故事，听完了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执意要去店里帮忙。乔楠让她只管休息，文婧却不同意：“我这还没跟你结婚呢，至少要表现得勤快一点啊！”

乔楠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去了店里。很多老人都坐在巷子里纳凉，看到文婧，都“啧啧”称赞起来：“还是楠楠有眼光，这姑娘，长得真俊！跟大明星似的！”

文婧被夸得不好意思，乔楠小声跟她说：“淡定，大爷大妈们都是夸我眼光好的。”

文婧暗暗地拧了他一把，二人又打闹了一场，才到了店里。最后一波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老乔和小童正在一起收拾桌子。文婧二话不说，也跟着收拾了起来。老乔一把拦住了她：“哎哎哎，都是油，你别插手！”

“那我系上围裙。”

“不用，好不容易来一趟，哪儿能让你干活？”

老乔这人吧，在跟儿女说话时，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精简到极致，不外乎“饿不饿”“多吃点”“休息吧”之类的；另一种就是煽情到极致，这种个别案例，可以参考他在儿子病床前的深情流露，以及上次跟文婧说的那番肺腑之言。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老乔还是属于前者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劝文婧，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不用你干，歇着去吧！

乔楠也跟着帮腔：“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这次就以休息为主，下次再来干活！”

文婧又是赧然，又是感动，找不到事情做，只好摆放起了餐桌上的瓶瓶罐罐。老乔从后厨钻出来，叫了她一声，似是有什么事要问她。但是文婧答应了之后，他又摇了摇头：“算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文婧满腹狐疑，不知道老乔想要表达什么。大概是想问她父亲的一些事，又不好开口，才如此为难吧！

家里的地方不够住，当天晚上，乔楠还要去小姨家寄宿，文婧一下子敏感起来：“你那妹妹不会还缠着你吧？”

“要是她在家，我就不会去了。放心吧，双胞胎去韩国购物了，过几天再回来。”

“那就好。”文婧把他送到马路对面，欲言又止，见四周无人，便只管打量他的下身，然后很遗憾地叹气。

乔楠摩拳擦掌，却装作若无其事：“文小姐，我的热血早已沸腾，但只能付诸于运动。在家这几天，我们最好还是乖一点，哪怕就是做个样子给大人看呢？”

“我知道啊！所以我装得很乖啊！”文婧失落地答应着，但又暗地里拧了他一把。

……

花了好大力气，乔楠才维持住了面子上的平和淡然，他说道：“注意啊，说不定有人在暗中注视着我们。”

“谁？”

“看！在那高高的山岗，在那茂盛的树林……他们有可能潜伏在草丛，在树顶，那沙沙的树叶，可能是他们穿的吉利服……”

……

声音低沉，眼神犀利，活像一个出来执行任务的侦察兵。

唉，可惜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十足的戏精。

文婧又被他耍了，刚要收拾他，可是乔楠手疾眼快，利落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果然还是一只狡猾的电工。

文婧返回馄饨店，跟李兰芝一起回了乔家。她特意订好了早上六点的闹钟，好起来准备早饭，给李老师留下一个勤快的印象。

结果当她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起来的起来，已经六点半了，李老师早就在厨房忙活起早饭来了。想起乔家三兄妹口中严厉的李老师，文婧不寒而栗，都没洗漱，就去厨房打下手。

结果李兰芝压根就没在意：“要是没睡够，你再去睡会儿，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

“不不不，我睡够了，我帮您弄早饭。”

“没什么好弄的，都是在外面买的现成的，我把豆浆热一下就行。”

文婧很不好意思，急忙去卫生间洗漱。她洗漱完之后，乔楠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的T恤几乎全湿了，头顶呼呼地冒着热气，臂弯里还夹着一只蔫蔫的狗。

不用说，他又是五点半起床，到海边运动去了。只要他一回家，特种狗养成计划便会再度启动，乔贝蒂已经被他遛得怀疑狗生了。

乔楠很豪迈地一把脱掉T恤，扔下一句“你们先吃，我去洗澡”，便钻进了卫生间。文婧拘谨地不敢动筷子，李兰芝先吃了起来：“不用等他，他吃饭像土匪，两分钟就吃完了。说了他无数遍，但谁也治不了他。”

他不仅吃饭快，洗澡也快，文婧刚吃完一个小笼包，他已经湿漉漉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还是没穿上衣，那道狰狞的伤疤还像蜈蚣一样盘踞在他的胸口上。

看到那道伤疤，李兰芝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给他找了一件衣服。结果她回来的时候，乔楠已经一口干了豆浆，吞下了三个包子。

……

李兰芝捶了他一下：“有人跟你抢么？你吃那么快，对胃多不好啊！”

“现在都不用趴在地上跟狗争吃的了，胃能坏到哪儿去？”乔楠毫不在乎，还冲着贝蒂吹了声口哨。贝蒂不理他，在沙发边上静静地趴着，泪眼婆娑，哼哧哼哧。

文婧吃完了之后，又很积极地帮忙收拾碗筷，李兰芝同样不让她干：“就这么几个碗，不用你帮忙。”

“可是我总得干点儿什么……”

“干什么？跟乔璐、乔琳一样就行了。”李兰芝盘踞着水池子，说道：“平时我也不怎么让她俩干活，怎么可能让你干呢？”

看来，李老师也不像他们说得那般苛刻。至少从现在来看，她虽然没说什么很好听的话，但她的确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长辈。

“待会儿让乔楠带你出去玩玩吧！看看大海，也就不会那么烦闷了。”

“嗯！”文婧感激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