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似乎也被这一幕惊到了，看着林烨有些惊疑不定。

林烨笑道：“丞相，以我之身，若真的想加害于你，又岂是这些视为能够挡住的？还是让他们退下吧。”

曹操默然，随即依言让惊慌的侍卫们退下。

等到侍卫们退出书房，曹操这才开口：“阁下究竟是人是鬼？还是那传闻中的神仙众人？”

林烨笑答道：“丞相，在下非鬼非仙，不过是一从后世而来之人。”

“后世之人？”曹操皱眉，“难不成，既然是从后世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林烨笑而不语，悠然来到了曹操的书桌前，看着案上的书简。

端详片刻之后，林烨赞叹道：“丞相不仅文思非凡，一腔赤诚，于书法一道也有如此造诣啊！”

林烨可不是故意要奉承曹操，而是事实。

曹操作为一位权臣，他在政治上的光辉遮掩了他身上的其他长处。

历史上，曹操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在书法和音乐上也有精湛的修养。

唐代书法家张怀瓘在自己的《书断》中称赞曹操“尤工章草，雄逸绝伦”，将其章草作品评为妙品。

其他的一些书法名家，亦对曹操的术法有很高的评价。

更别说曹操诸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等等流传后世的名句了。

曹操在历史上形象因为后世的艺术塑造，难免显得有些单一。

实际上，这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文武兼备的乱世英豪。

而林烨此时看到的，正是曹操刚刚写完的《述志令》。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啧啧，丞相此言，一片纯然肺腑啊。”林烨忍不住感叹。

曹操听到林烨这么说，也微微惊异，继而自嘲道：“只可惜，世人恐怕不会觉得孤这番话是出自肺腑。”

这篇述志令是写给谁看的呢？

写给天下人看的。

公元208年，赤壁之战曹操战败，狼狈地逃回了许都。

这一战对三国历史影响之深远，至今还在后世传颂。

曹操彻底失去了短时间内一统华夏的希望，只能在北方休养生息，恢复实力。

军事上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而在政治上，曹操的处境同样不太好。

刘备孙权两方不仅在军事上针对曹操，在政治上，他们也开始抨击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欲废汉自立”。

朝野之中，同样有着类似的声音。

史书记载，朝野谤议，流言四起，这只是好听的说法。

实际上，出身世家大族的士人们，根本看不起曹操，即使他已经打败了所谓“四世三公”的袁绍。

北方的士人们逮着机会，大肆嘲讽曹操。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元210年，曹操写出了这篇述志令，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心迹。

没有我曹操，这汉家天下，会有几个人称帝，几个人称王？

这就是他曹孟德对所有人的反驳！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多少士子买他的账，导致他不得不在后来又颁布了《求贤令》，正式宣布唯才是举，网罗寒门出身的人才。

曹操听到了林烨的感慨，忽然也有些好奇：“若阁下真的是后世之人，那么后世之中，又是如何评价孤的？”

林烨微微一笑：“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曹操一怔。

这是他尚未崛起之时，名士许劭对他的评价。

你若是在太平盛世，必是治理国家的人才；若是在乱世之中，必是危险的雄才。

彼时的曹操，也对这样的评价欣喜不已，认为这是对他的认可。

而现在的曹操，却不再这么想了。

“为了后世也觉得我是乱世奸雄？难道孤这一生，真的无功于汉室？无功于百姓？”曹操声音低沉，显然十分不甘。

林烨直视着他：“丞相心中，可曾想过取汉室而代之？”

曹操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孤年轻之时，最大的愿望是当上大汉的征西将军，封侯拜将。”

“那时酸枣会盟，十八路诸侯共同立下盟约，匡扶汉室！违此誓者，不得善终！”

“但是衮衮诸公啊，虽然各个手握重兵，却没有一个愿意率先出兵，进攻董卓。匡扶汉室，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只有孤一个人，带领着数千人的兵马，想要扶大厦之将倾！”

“但结果却兵败汴水，险些身死。”

“从彼时起，孤便明白，这天下诸公，不过都是些男盗女娼、假仁假义之辈！”

“若想做出一番事业，只能靠孤自己！”

林烨听着曹操的自述，也叹息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当初十八路诸侯立下的盟约，现在看来，竟然只有曹操一个人坐到了。

剩下的诸侯有互相攻伐的，有称王称帝的。

唯有曹操，遵守了自己当年的誓言。

在屏幕前，观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们也是议论纷纷。

“没想到曹操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以前只知道觉得他是个枭雄，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的。”

“没听人家曹操的述志令吗，没有他，汉室估计早就亡了！”

“诶，曹操好像还没有回答林烨，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取代汉室？”

“我觉得他肯定想过，这是人之常情，换我我也会考虑！”

“可曹操最终……还是没有篡汉啊！”

林烨这一次，将一个完全不同的、有血有肉的曹操呈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曹操看向林烨：“你是鬼神也好，后世之人也罢，但是孤，从未打算取汉朝而代之！”

林烨笑道：“我自然相信丞相。”

曹操一怔，没想到林烨如此好说话。

想了想，又问道：“那孤再问你，这汉家天下最后的结局如何？孤的结局又如何？”

林烨轻轻叹息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丞相心中自有定数，有何必从我这里求证呢？”

曹操闻言，心中大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低声喃喃道。

短短十二个字，道尽了古今兴衰变化。

曹操看向林烨的眼神，更是变化了起来，有了几分敬意。

“自从孤兵败赤壁后，孤便知道，江东孙权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