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城东面馆。

“店家，来两大碗面条，半斤牛肉。”

“好嘞！”

面馆不大，摆着四张小桌，可能是因为现在是早膳的时间，已坐得满满当当。

楚影与林青霜进来后已无落座之处，掌柜的似乎认得楚影，点头招呼后便从后厨搬出一张小桌，两张方凳，放在面馆外面。

“两位稍等片刻，面马上就来。”

掌柜热情的笑了笑，拍了拍手，匆忙回到店内忙活。

林青霜与楚影穿得很是普通，戴着面具的脸也无出挑之处，坐下去后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新搬出来的桌椅很多地方有未擦干净的油渍，楚影并不介意，坦然坐下后从旁边的桌子上取了水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我每次来京城都会来这里吃一碗面，他家的汤底是用上好的骨头慢炖而成，牛肉鲜嫩可口，不输京城最有名的饭馆月满楼。且价格公道，掌柜热情好客，是填饱肚子的最好去处。”

林青霜接过楚影递过来的茶水，看着杯上的一点油渍出了神。

若是沈越在此，看到这面铺的卫生，哪怕店内食物味道再好，肯定也会马上离开。他从小便有洁癖，遇到脏臭便反胃，稍有点异味便无法忍受。

偏生沈越母亲身患疾病，一天到晚咳个不停，床前吐的到处是痰，房间里时刻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沈越因此许久不去他母亲房里，有事在房间外面说一声便掩鼻逃离。

他与林青霜熟络之后，时常有意无意地一边感怀自己不孝，一边懊恼出身贫穷却得了这个富贵的毛病。

林青霜不忍见他自责伤心，有空时便给沈越母亲收拾房间，为了不让邻里看不起沈越，骂他不孝，林青霜对外便说是沈越花银子雇她来的。

现在想来，她当时真是傻得厉害。事事为沈越着想，可沈越哪有为她想过半分？

哪怕沈越母亲真以为自家花了银子，对她颐指气使时，也不曾维护过她。

沈越就是嫌弃贫困的家庭，嫌弃多病缠身的父母，可为了明面上的孝义，又不能弃之不顾。

所以他利用林青霜对他的感情，心安理得享受林青霜的付出。

可怜她当时为情所误，信了沈越天生便有洁癖的说法，信了他此生不负的鬼话。

林青霜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眸光中的恨意根本压制不住。

她与楚影来到京城后，便最先去了沈府，本是想先在附近观察一番，若无异常，等夜深人静时再入沈府找沈越算账。

哪料沈府大门紧闭，青天白日却无一点声响。他们悄悄绕至后院翻墙进去，发现整个沈府里面荒芜一片，院子里已长出杂草，最少已有一两月不曾住人。

林青霜找到听风筑的小院，那口曾经用来埋葬她们母女的水井并无遮挡，可井内并无尸骨。

不知沈越将两个孩子的尸骨移到何处去了。

林青霜拦住几个路人询问，是否知晓沈府下落，路人都推说不知。

一路奔波至此，却是这番局面，林青霜心中悲愤至极。

她并没有胃口，可楚影说饿了，硬要拉她来面馆。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时，香气四溢。

楚影并未急着动筷，在掌柜转身返回时，很是随意道。

“沈家上下足有百人，就是搬迁，想必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晚点我带你去再找人打听一下，想必会有人知晓。”

他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也就正好让林青霜与掌柜两人听到。掌柜的果然马上转身，低头问询道：“客官所说的沈家可是指东四街上的那个大宅子？”

“正是。”楚影指向林青霜：“这位姑娘有亲人在沈家当差，特来投靠。不想却是人去楼空。”

掌柜的看了一眼林青霜，见其确实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位客官，这沈家可是官家，不是我们寻常百姓可背后议论的。不过客官只是打听沈家去向，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沈家沈侍郎两月前春征时不仅斩获第一，还猎到了一只白色猛虎，监天师说此为大吉之物，皇上很是高兴，盛赞沈侍郎文武双全，升至九门提督，皇上给沈家赐了离皇宫最近的居所，所以沈家两月前便举家搬迁到提督府了。你们若不识路，可以雇个马车送你们过去。只是沈家搬走前听说辞掉了很多下人，这位姑娘的亲人也不知还在不在府上。”

“多谢掌柜告知。”

楚影拱了拱手，不在意的道：“横竖都来了，我们便去找一找，若是她的亲人不在提督府，我便送这位姑娘回去便是。”

掌柜的点头应是，恰巧店内有客人嚷着结账，他便转身回到店内。

林青霜这才知道，楚影来这店里吃面是假，为她打探消息才是真。

先前那几个路人都回避不答，皆是因沈越是朝廷命官，私自打探他府上消息，不是相熟之人怕惹祸上身，寻常百姓对沈家已经畏惧到了这般地步。

越是刻意打听，旁人越是不敢答言。

如楚影这般无意的说一声，才让面铺掌柜放松了警惕，让他们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距她上次离开京城不足四月，她习得一身武艺归来，本以为很快便能手刃仇人。却不想沈越这些时间也没闲着，竟然官至二品。提督府临近皇宫，肯定比之前的沈府要防卫森严，沈越手下还有名正言顺的将士，此番要对付他，更是不易。

即便她有楚影相助，也是寡不敌众，何况沈越手下极有可能也有武艺高强之人。

林青霜心事重重，一碗面吃至一半，再也吃不下去。

楚影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再劝，起身去与掌柜结账。

待他结完账转身之时便见一青衣男子怒气冲冲行至林青霜身边，重重一拍桌子，蒲扇般的大掌直击林青霜面门。

楚影心下一惊，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突然对师妹行凶，他抓起旁边桌上的一把筷子便朝那青衣男子甩去。

他使用的力道并不会致命，却足以使那只脏手痛到缩回去。

然而筷子还未到达，林青霜已经率先出手，将那只脏手抓住，用力一扭，只听喀嚓一下，青衣男子便痛得倒地，不住哀嚎。

那把筷子没有击中目标，在青衣男子上方掉落开来，落满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