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哭着笑着，把景泷搞糊涂了。他看看妈妈，又看看旁边素未谋面的姥姥，转头问温晴：“姐姐，姥姥是谁？”

“姥姥，就是妈妈的妈妈呀。”温晴说着，也有些想哭，她强忍住泪，努力平静地对景泷说，“你出生那年，姥姥别提多高兴了，但你那会儿还在宋家，姥姥不方便过来看你，就只能看你的照片，每天都看，看了好久。”

丁淑珍听了也抹起了眼泪，她上前一把搂住景泷，说：“我的大外孙子，可想死姥姥了！让姥姥好好看看你看，亲亲你。”

景泷被姥姥抱着，整个人被一种特别亲近的情感淹没了，这种情感在宋家虽然也有，却远没有这么深刻和强烈。宋家宅院深深，人口很多，但大人们好像都很忙，最常陪伴他的，反倒是管家、司机和祖宅仆人的孩子们。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景泷却很喜欢姥姥身上质朴、踏实的温暖气息，好像晒了一整天的棉花被，厚实柔软，还满溢着太阳的炽热。

一双小手攀上丁淑珍的肩膀，嫩生生的童声响在她耳边：“姥姥，我喜欢你，姥姥不要走。”

听到景泷的话，丁淑珍肩背一僵，将他搂得更紧：“姥姥不走，姥姥陪景泷长大。看着景泷上学、上班、娶媳妇。”

“媳妇是什么？”景泷好奇地问道，忽然又觉得好像听过这个词儿，眼珠儿一转，说道，“媳妇就是老婆吗？我听景深哥哥说过，他要娶他最喜欢的人做媳妇，我也要娶个最喜欢的。”

丁淑珍破涕为笑，看着景泷的眼睛嗔道：“你这个小人精，哪里知道什么喜不喜欢。”

“我知道啊，景深哥哥说，喜欢就是忘不了。”景泷一本正经地说。

“别听那人胡说，”温晴听到“景深”两个字就头痛，拉起景泷的小手，说，“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姥姥做菜可好吃了，以后你可有口福啦。”

景泷噘着嘴，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我每次说景深哥哥，你都跟我打岔？我没胡说，景深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景深是……”丁淑珍看着温晴，“是宋维铭前妻的那个儿子？”

“嗯。”温晴含糊应道，完全不想提起这个人，“景泷平时也没怎么见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些有的没的。”

“今天他来幼儿园了呀。”景泷不解地看着温晴，问：“你不知道？他说，是你让他把机甲送来我们班的。”

“什……什么？”温晴吃惊地瞪大眼睛，“他今天送的？”

“机甲是什么？”周雯问道，丁淑珍也奇怪地看向温晴。只有顾怀远神色深沉，看不出表情。

“景泷喜欢他改造的机械装置，还管那些装置叫机甲。”温晴解释道，“可我没让他送去幼儿园啊。”

“景深哥哥说，真心喜欢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忘。他还说，男人就是要争取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只要锲而不舍，早晚都能到手。”景泷眸子里闪着光，气势昂扬地说，“我真心喜欢机甲，所以机甲就被送来我班里啦！”

“既然是他送的机甲，怎么刚才我去接你时，老师们没有告诉我？”温晴问道。

“嗨，他一来幼儿园，就把老师们都迷住啦！有几个老师还偷偷拍他呢。”景泷一脸自豪地说，“他说，做好事不留名，不让老师们跟家长提。他直到临走的时候悄悄告诉我，是你让他送来的，还让我告诉你一声，他答应你的事儿，每一件都能办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温晴气呼呼地说，“我能让他办什么事儿……”

“姐姐你忘了？这是他和我们之间的约定啊。”景泷抬头看着温晴，奶声奶气地说，“他答应过，只要你陪我一起去他家，我就能随便玩他的机甲。可你一直没空带我去，他就把机甲送来幼儿园了，哥哥就是个守信的人啊。”

温晴抽了抽嘴角。他对她威逼利诱、瞒天过海、先斩后奏，还好意思说守信？为了达到目的，他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我跟他之间没什么约定，说带你去他家玩，不过是哄你的。”温晴牵起景泷的手，往卫生间里领，“既然他把机甲送到幼儿园了，你就尽情地玩吧。总好过再去他家。”

“可是他家的机甲各式各样，送来幼儿园的只有一个。”景泷一边洗手，一边嘟囔，“虽然是我喜欢的机甲战神，可他家的机甲狗狗和机甲瓢虫，我也超喜欢。对了，他还做了最新款的机甲独角仙！姐姐，下次你带我去他家玩吧，求求你了！”

“先玩机甲战神吧，”温晴无奈道，“其他的东西，以后再说。实在不行，姐姐给你做。”

景泷见温晴不松口，心里又疑惑，又不满，噘着嘴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愿意听我提景深哥哥，也不愿意去他家。你就这么讨厌他？可我觉得他对你挺好啊，他还说你快过生日了，问我你喜欢什么礼物……”

“景泷！”温情低声打断，“待会儿饭桌上别提他。妈妈和姥姥都不喜欢他。”

“为什么？”景泷问道，“妈妈不喜欢他就算了，姥姥都没见过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大人的事儿，你现在还不明白。”温晴拿过毛巾给他擦手，“长大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景泷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姐姐你，喜欢他吗？”

温晴一愣，看着景泷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喜欢吗？应该谈不上。一听到这人的名字，她就觉得心烦意乱。

可是，每当这个男人站在她面前，用那种炽烈的目光看着她，接近她，她就慌张地不能自已，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进他的掌心。

她心头掠过一丝悲哀。在他面前，她难以自控，难以抗拒，只能躲避。可当她暗自想起他时，却又分明能感受到抑制不住的心跳。

那是一种来自异性压迫、追逐的强烈刺激，这刺激让她感到被吞噬的恐惧，却又夹杂着奇异的兴奋，让她一边逃避，一边迷恋。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她居然有些迷恋被他强迫的感觉，好像那种强迫能带来某种安全感。她这是怎么了？她不知道。

这算是喜欢他吗？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她绝不能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她还知道，宋景深会让她失控，失控到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他是她的深渊，就算一时躲不开，也绝不能交出自己的心，否则真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