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夜，吉贺将军躺在乱石堆里，他知道自己在流血。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丧失……

但是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静静躺着。

有闪烁的光亮在靠近，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大概是野兽嗅到了血腥气。

听着渐渐靠近的呼吸声。他恍恍惚惚的意识已经在预设他被野兽撕碎，一口口吃下的样子。

被吃下，也好。

成为食物，也好。

至少比落在那些人手里好。

也不知道孩子们躲好了没有，自己身为一个将军，关键时候居然无法保护任何人。

眼泪从吉贺眼角落下，不由自主的，并不受他控制。

二十多年前姐姐出嫁那日的场景，突然就同样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一天的他也像此刻这般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一头狼么？

它走近了，双眼在这黑暗里呈现出两道绿光。

吉贺甚至连恐惧也没有了，希望它先咬他的喉咙，快速，致命。

巨大的狼头贴了过来，它凑近他的脸。然后……

开始舔他脸，弄得他一脸口水。

“大毛，过来。”冷冷的男声响起，狼抬起头，得意得冲声音来源使劲摇尾巴。

似乎在嘚瑟，它发现了好东西。

原来是只狗……吉贺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

高大的身影过来，蹲下身，看了看他。

“舅舅……”

吉贺再醒来时，在一个山洞里，天已经蒙蒙亮。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听那狗主人喊他舅舅。

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敷了草药。

“元塑。”吉贺尝试着发出声音。

正趴着休息的狗子大毛，听见声音马上起身，开开心心地摇着尾巴过来。

“你主子呢？”吉贺看着大狗。

大毛马上往外跑，估计真的听懂了，去喊人来。

不一会儿，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元塑？”吉贺想看清对方的脸，但是他整个儿逆着光。

“舅舅，我是元塑。”元塑肯定了吉贺的猜想。

“你嗓子好了？你怎么出现在这儿？”吉贺想伸手，却疼得动不了。

“我听说母后出事，就去了正新国都城。打探到妹妹她们可能来找舅舅，我就赶紧来丘城，昨天才到这边。本来是想天亮后就去军中找你。没想到昨晚就遇上了。”元塑说。

“你的嗓子是伪装的吗？”吉贺心里很苦涩。

“无所谓的。”元塑不想讨论这个秘密。

“你妹妹弟弟在祥城，之前是在献王府。后来我派人去照顾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挪地方。”吉贺说着说着，感到疼痛，闭上了眼，咬紧了牙。

“好。”元塑没有继续说他准备怎么做。

吉贺缓了一下，又说：“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死的。”元塑语气肯定。

“……”吉贺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元塑从包袱里拿出饼子还有肉干。又把水袋拿出来。扶着吉贺喝口水，吃点东西。

吉贺吃了几口饼子，表示实在没力气嚼肉干。元塑就自己吃了些，递给大毛吃一些。

吉贺看着自己大外甥，还真是不会照顾人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怎么过的。

“我把饼子和水留给你，有事大毛会解决。我去祥城找他们。”

听元塑说完，吉贺忍不住看看大毛，为什么人类的事情要指望一只狗？

“天黑前我会回来的。”元塑也不需要吉贺有什么意见建议。

他揉揉大毛毛绒绒的大脑袋：“照顾好我舅。”

元塑说完起身就走了。留吉贺一个人躺着无奈苦笑。

祥城不大，几个城门每日卯时开门，子时关闭。日常没有入城费用，也几乎没什么检查。

元塑走的山崖小道，从悬崖位置进入庆国。接着再往北走，没用多长时间到了祥城南门。

一大早除了挑着菜进城卖的村里人，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元塑进了城，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找到元雅玖她们。

两匹马冲他迎面跑来，他抬头看，前面的马上是个小姑娘，跟在她后面的马上是一个已婚妇人。

而且这妇人应该是晶国人。只有晶国已婚的女子才会梳那样的发髻。

小姑娘见有人站在路中间抬头看她，就干脆拉住了缰绳，也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高大的人。

“元塑？”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然后居然准确得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姑娘身后的女子听见这名字也是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元塑磕磕巴巴。

“你跟元雅玖长得很像。”

元塑心想，这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跟妹妹长得像。

“走吧，带你去找她。”成悦然下了马，牵着走。身后的夏堇也下了马，时不时打量元塑两眼。

元塑点点头跟着走，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但是多说多错，不如等见到元雅玖她们再说。

成悦然没有带他去王府，反而去了一处小院。元塑一看，门头上牌子写着钱家家学。

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有一间是在念晶国语的句子。元塑仔细听，居然不是什么之乎者也。而是简单生活中的对话。

“我不需要这个，谢谢。”

“我能看看这个吗，多少钱？”

“多买可以便宜些吗？”

……

另一间尽然还有人说的是正新国语。而成悦然就是直接推开了那间的门。

讲台上站的姑娘一身素白衣裙，正一脸严肃地用正新国语同下面几十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孩子说着什么。

元塑的手不由得在裤腿上擦了擦。几年不见，他其实也认不出妹妹。但她的声音，她说话的方式像极了他们的母亲。

成悦然冲元雅玖招招手，坐在里侧自己课桌前正记录着什么的吉齐和听姐姐停下了声音，也抬头看了看。

就见门口笑靥如花的成悦然冲元雅玖招手，她身后站着个高大的青年男人。

“你哥哥来找你们了。人我可带到了。我还要去师父那儿，我就先走了。”成悦然同元雅玖说完就离开了。

夏堇看了一眼元雅玖，元雅玖点头示意她还是继续跟着成悦然去。

见成悦然总是这样，每次都表现得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事。吉齐和对她的这种态度都莫名生气。

元雅玖温柔地让学生们先两两做对话练习，然后同吉齐和一起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