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姚滢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出去转转。得沈翎悉心治疗照顾，她身体已恢复大半，只是仍太瘦。

“买衣服？好啊！”沈翎爽快应了。

穆屾有点反常，竟说累了不想出去，要陪秦铮在客栈休息。

于是邹衍和青辞陪两个姑娘出门。

他们刚走，穆屾一本正经问秦铮，“舅舅，到盛京后，什么打算？”

秦铮淡淡道，“顺其自然。”

“事已至此，就算以后你跟沈姑姑要分开，现在也必须得娶她一次，不然她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穆屾皱着小眉头。

秦铮伸手揉开穆屾额头，“小小年纪，老气横秋。”

“谁让我没爹没娘呢，我爷爷老了，我得撑起穆家！”穆屾说着自己又乐了，“哎呀我是天生聪慧啦！”

“我只希望你过得快乐。”秦铮微微叹了一声。

“我也希望舅舅过得快乐呀！”穆屾点头，“也希望沈姑姑过得快乐，她那么好的人，遇人不淑，连亲骨肉都害她。后日就到盛京了，不知道多大的风雨等着你们呢！我有个提议，舅舅看可行否？”

……

沈翎跟状元郎林修远和大将军秦铮的狗血流言早已传遍整个尧国。

他们进城也没遮掩。

是以沈翎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议论。还有不少人得知消息，专门来看传闻中疯了的下堂妇什么模样。

她始终平静，没被纷繁嘈杂的恶意所影响到。

这一点邹衍都佩服，且觉得跟秦铮很像。

进到成衣铺子，姚滢便开始认真挑选，沈翎兴致缺缺。

邹衍低声问，“你要不要给铮儿买身颜色鲜亮的衣裳？”

沈翎挑眉，“师父想让某人穿得别那么沉闷？可以亲自给他挑。”

“他不要！”邹衍轻哼，“年纪轻轻穿得跟死了老子一样。虽然他老子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死了更好！”

突然听到邹衍吐槽秦铮父亲，沈翎想起前世所听闻的秦家。

秦铮母亲在他很小就过世，他父亲是安国公秦华信，再娶的继室是亡妻亲妹妹。

穆屾的娘是秦铮的孪生姐姐，也已过世。

秦铮有两弟三妹，都是同父异母。

“不必管秦家。”邹衍冷声道，“除了铮儿，没一个好东西！”

姚滢拿来一条裙子在沈翎身上比划，“小姐试试这件吧。”

“给你买衣服。”沈翎摇头。她不缺衣服。

“小姐要去盛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必须好好打扮才是。”姚滢知道沈翎和秦铮只是合作，目的是去盛京查清家人死因，对此非常支持。

她自己经受过非人折磨都没崩溃，却听不得一点别人骂沈翎，每每被气得心口疼。

就算是假的，她也要让盛京人瞧瞧，沈翎这么美，哪里配不上秦铮？尤其是让那个该死的林修远看看，最好能把他气死！

沈翎拗不过，就听姚滢的，试穿她精心挑选的几条裙子。

姚滢家里原是开布庄的，还有独门染布手艺，她审美极好，邹衍都忍不住夸赞她挑的衣裳很不错，完美衬托沈翎清冷优雅的气质。

“等回头安顿下来，我亲手染布给你做衣裳。”姚滢早有计划。她给自己挑的都是低调款式和黯淡颜色。她是丫鬟，且身上有命案，不能张扬。

走出成衣铺子，邹衍忍不住嘀咕，“我都提了，她也不给铮儿买一件……”看来沈翎是真对秦铮没意思啊！

青辞嘿嘿一笑，“夫人第一次见主子，当时那眼神，啧啧，恨不得把主子给撕了！”

邹衍无语，踹了青辞一脚。

赶路的这些日子他默默瞧着，那俩人，说合作是真合作，在外人面前演戏信手拈来，默契满分，像是多年夫妻。没外人时，他俩俨然是陌生人，谁都不会多看谁一眼。

秦铮没把沈翎当女人看待，沈翎也没把秦铮当男人看。

邹衍对此颇郁闷，但也说不清在郁闷什么。

……

夜深了。

沈翎突然惊醒，睁开眼身上多个人。

是迷迷糊糊的穆屾，他揉揉眼睛，“沈姑姑，有刺客……”

沈翎神色一凝，刚把穆屾扔进来的秦铮已到隔壁房间拽着姚滢扔过来……

刀剑相击的声音越发清晰。

沈翎没打算出去。她都算不上会武功，不能添乱。

姚滢握紧手中匕首，如临大敌，“还没到盛京，这是第几波刺客了？”

“第五波。”穆屾盘膝坐在床上，捧着白嫩小脸儿叹气道，“我舅舅一直是这种体质啦，总有贱人要害他！没办法，太美太强遭人妒！”

前面四波刺客都已拒绝，全是死士。

今夜刺客更多，过去一刻钟仍未平息。

窗户开着一条缝，沈翎侧身站着往外看。

月光皎洁。

六个刺客围攻秦铮，四个围攻邹衍，两个围攻青辞。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下一刻门被踹开，黑影伸手成爪，朝着沈翎抓过来！

“舅母小心！”穆屾大喊。

第13章 你不是我儿子

秦铮神色骤变，却一时无法抽身。

姚滢冲过来，眼中满是随时可以为沈翎去死的决然。

“风垣。”沈翎匆忙躲避的同时，叫出这个名字。

刺客惨白的眸子狠狠一缩，指间探出的尖刃也同时收了回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翎肩上衣服都已被尖刃刺破。

姚滢把沈翎拽到身后，秦铮也突破刺客包围冲过来。

却听一声口哨响，所有刺客消失无踪！

青辞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脸迷茫，“什么情况……”

邹衍面沉如水，“是雪月楼。”

天下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不死不休。

之前他们遇到的四波杀手，实力跟雪月楼都无法相提并论。

秦铮在青山村三月，也没有雪月楼杀手出动。

可方才雪月楼突然中止任务，主动撤了！

很怪异！

大家齐刷刷看向沈翎。

最后出现那位，是发号施令的头目。他要抓沈翎又放弃，为何？

“你认识他。”秦铮凝眸望着沈翎，并非疑问语气。

沈翎摇头，“也不算。我爷爷曾救过那人性命，他告知了真名。”

穆屾疑惑，“既如此，他为何要来找舅母麻烦呢？如今舅母的名字天下皆知。”

“我爷爷多年前外出偶然救的他，只告诉我他手上有片赤红火焰胎记。”沈翎平静道。

邹衍脱口而出，“是雪月楼二当家赤焰！”

赤焰，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以及真名和样貌。他一直是传说中最强杀手，从未失手过。

“他们的目标是舅舅吗？那会因为舅母知道赤焰真名，就此放弃吗？”穆屾依旧有些担心。

秦铮武功高强，但雪月楼专门杀人，个个高手。

“未必。”邹衍摇头，“铮儿接下来不管去哪儿都带上沈丫头，如此稳妥些！”

秦铮不置可否。

沈翎直觉这人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

事实上，也确实是假的。

救过赤焰的是她本人，但那是前世的事了。

她前世并未对外行医，某天出门采药在山上捡到重伤的赤焰，纯属意外。她没把赤焰带回家，而是拖进一个山洞里，每日前去给他疗伤送食物。

约莫半个月后，赤焰性命无碍，离开前告知了他的本名。说这世上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死了，但他想让沈翎知道，并提出让沈翎跟他一起走。

沈翎拒绝，说她已嫁人生子，赤焰要感谢可以给钱。

赤焰并未纠缠，也没给钱，离开之后再没见过。

一恍隔世。

沈翎见到“故人”，情急之下叫出赤焰本名，确实有用。

但麻烦在于，她本不该知道那人名字。

她可以对秦铮说是沈钧救过赤焰，但若赤焰再找上她，她很难解释。……

城外密林中。

“二当家，为何中止任务？”

“去查秦铮身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

翌日，准备出发时，秦铮进了沈翎房间。

“你虽未行医，但懂医术。”秦铮淡淡道，“救过赤焰的人，是你？”

沈翎否认，“我若救过他，他该认识我。我又没易容。”

秦铮也不追问，“你小心点，雪月楼很棘手。”

“该小心的是你。”沈翎平静道，“他们冲你来的。你觉得还是那位凉国公主要杀你吗？”

秦铮转身往外走，“要除掉我的是凉国，不是什么公主。”

沈翎神色一怔。

前世今生，她都以为真有一位凉国公主因爱生恨，疯了一样要杀掉秦铮。此刻突然意识到，是她想简单了。

传闻只是表面。

真相是秦铮骁勇善战，是凉国势必要除掉的尧国神将。而凉国皇室为政治刺杀裹上一层刁蛮公主胡闹的遮羞布。

不管什么世道，权势争斗，男人之间的厮杀，总爱拿女人做幌子。那位在沈翎之前，就被世人称作疯子的凉国公主，大抵也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

两日后，沈翎一行人抵达盛京。

她对盛京仅存的印象是前世陪着林叡赶考来此之后的。那会儿她在城西租了个简陋小院，每日给林叡做饭洗衣，精心伺候他。只等着林叡高中，她作为母亲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计划之后到处走走看看，游历一番，去找找哥哥沈枫。

可惜，就在林叡高中那天夜里，她被毒死了。那毒还是她亲手做来防身的，无色无味，她自己也没躲开。且那毒，在那之前还被林叡用来杀了沈枫……

“舅母在想小时候的事吗？”穆屾见沈翎走神，就好奇地问。

沈翎微笑摇头，“没有。我离开盛京时才三岁，不记得什么了。”她只是想到可笑的前世。

马车进城门那一刻，迎来万众瞩目。

所有人都知道，状元郎林修远的下堂妻疯了，而那个下堂妇竟被素来不近女色的大将军秦铮看上，给带回盛京！

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繁华热闹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大家都想瞧瞧那位下堂妇到底是何等绝色，竟能让秦铮动凡心。

尤其盛京里爱慕秦铮的大家小姐们，也都早早坐在临街茶楼里翘首以盼。

这天太多人为看沈翎一眼而出门，唯一因为沈翎到来而闭门不出的，是林修远。

“爹，若传言是真，我们怎么办？”林叡小心翼翼问。

林修远脸上的伤尚未好全，皇上赏赐了最好的药，日日抹着，仍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已正式上任，跟高小姐的婚期也定在下个月，原本该春风得意大展拳脚，结果遭了晴天霹雳！

沈翎，跟秦铮？怎么可能？！！！

林修远到此刻依旧无法相信，也不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可流言鼎沸，说得有鼻子有眼，不似空穴来风。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林修远握拳狠狠砸着桌子，一想到秦铮和沈翎这两个名字，头疼欲裂。

林叡犹豫再三，低声道，“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想，应该就是当初那块紫玉佩是秦将军……秦铮的，他得知后去找娘索要玉佩，结果看上了娘。”

“她是个下堂妇！我不要的残花败柳！秦铮能看上她？秦铮也疯了吗？”林修远怒吼。

林叡沉默。这件事别人就算不能理解，但林修远应该很清楚，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他对沈翎念念不忘，先前要把林叡留在村里，就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沈翎被别的男人得到。

林修远面色铁青，突然扬手，重重抽了林叡一巴掌，恶狠狠道，“都怪你这蠢货！要不是你捡的玉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叡从椅子上摔下去，脑袋磕到桌腿，吃痛惨叫。

林修远眼眸阴鸷，“我就不该带你来盛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那个贱人娘都说你不是我儿子，你去认秦铮当爹吧！你去呀！”